玉京城。

感應經香閣顯世，多道浩然精神化白綢飛騰虛空。

耀白文光之中，京城大儒身影紛紛顯現，遙望揚州，拱手相送。

左丞相府上方，魏青神魂立于光彩熠熠的云夢里，下方是浩然正氣所化的白色流光云霞，籠罩整座府邸。

“兄長走了，他的文道絕學會是誰來繼承？”

神思時，一左一右兩道白虹貫入他的云夢，是張子厚和右丞相李崇義。

子厚問道：“老師，你們可知南方歸入經香閣的鴻儒是誰？”

“是老倔牛，柳元柳長青。”李崇義看魏相笑說：“賣紅薯的跟他可是多年知己。”

“陛下即位，柳師因…與陛下政見不和，辭官歸田。不知揚州是否有他的門生，歸閣之前有沒有與門下弟子‘論學’。”

“柳師的心學文章弟子曾恭讀，里面人、道、儒禪解的極深，字字珠璣，令弟子發汗，在歷代鴻儒之中，柳師堪稱心學第一！”

“不錯！”魏青點頭：“兄長的理學在我之上，只是他不善顯露，世人很少知他。入朝為官三十載，不染一絲塵埃，他的心地如無限的玉石。我觀今晚兄長歸入經香閣時，長風鶴鳴，潔氣快哉，想必走前之前完成了一件快事。”

“當為他高歌一曲！”

不然……算了此事不提。”

“你與長青兄素有書信往來，他之前可跟你提起門下弟子？”

“不過…，今天我收到兄長一封長信，整篇信都在提一個揚州儒生。”

“他半個時辰內寫下十副絕對，二十篇好詩詞，又借他人的文氣，激發自身浩然正氣……”

“這儒生你們也應該有耳聞，正是助州府捉拿白蓮妖孽，餅換學問的徐詩源。”

“是他？”張子厚興致勃勃，很想知道徐儀那十對、二十詩詞什么內容，笑說：“鹿鳴很喜歡他的‘世事洞明皆學問’，明日弟子可否過府一閱？”

“對對對，能被長青兄夸好，詩詞必定不俗，我也要入府看看，你準備好紅薯招待。”李崇義玩笑。

二老一少，三位大儒在云夢內笑談時，欽天監吳道風神魂來報，說天子令，傳請他們入宮談話。

三人云夢歸殼，醒來后馬上換衣乘車，去往天子府邸。

皇宮中，趙幸一遍遍看著監察司發來急信，神色復雜。

他對柳夫子始終以老師待之，昔日和皇兄們聽夫子講學的場景歷歷在目。

傷感之中，也帶著喜悅。

因為這信上又一次提到徐儀徐詩源的名字。

“如果監察司沒有誤報，老師走之前應該把自身絕學傳給了徐詩源，不知他得了幾分的真傳，有沒有修老師的心學。”

“老師的人道儒術獨樹一幟，乃治國的法器，他因大皇兄之事無法助我治國。他的弟子總該不會對我有芥蒂。”

“何況我剛不久送了他一把云夢戲虎扇，也算有交情。”

皇帝趙幸笑了笑走出春閣，南望揚州，任由夜風吹揚發鬢：“新政需用新臣，徐詩源，希望你能在今年新考中脫穎而出。”

揚州，紫苑書樓。

家仆啼哭著把柳夫子尸身抬入棺槨，眾學子、生員悉數相送。

街道外，夜風中，徐儀默默站立，心逐漸平穩下來。

親眼目睹夫子浩然離開，看著他真靈駕馭著自身品格所化的白虹飛入經香閣

不禁想到《泥像》一篇典故里一句話：“就算三界鬼神當道，妖邪作，人道儒術還是傲立天地！”

徐儀現在深有體會。

這一刻，他開始真正的把自己當成一個讀書人，不再對這世界心存玩笑。

青兒靜悄悄拉住他的大手，抹淚道：“老夫子肯定會轉世投胎好人家的，公子不要難過。”

“汪汪汪。”大黃跟著附和。

后天夫子棺槨要運回柳城老家。”

“你要人手不夠，就叫俊生過去幫忙，反正他留在衙門無事可做。”

“姐夫這是卸磨殺驢啊，前些天我可是沒日沒夜的忙活。”謝子文吐槽。

張瑾道：“明天一早我叫下人備好馬車，不知夫子藏書有多少？”

“至少能裝三駕馬車。”趙學名、蘇慶過來交談，徐儀三百論答令他們折服。捫心自問，他們也最多答兩百輪。

眾人在街上談論一盞茶時間，相邀明后兩天一起祭送夫子。

人潮散盡，徐儀與青兒走上東橋。

河面漫霧又起，回望南畔書樓夫子已不在，北畔有佳人在橋頭等候。

“公子。”

兩佳人欠身行禮。

嫣然雙眸中，他行于漫霧橋上，一身文道像是梳理后的青絲，風骨正氣沒有刻意的內斂，而像漫霧遮掩的河水靜靜流消。

令人賞心悅目，心神舒暢。

暗自替公子高興，岑明月也是如此。

徐儀一笑還禮，“正要跟你們商量，夫子走后把他的藏書留贈給我。我家院小可能存不下，先存你們那里可以嗎？”

今夜論學，他的品格精神得到鞏固，文氣得到梳理，但他現在空蕩蕩的心田急需耕種，整理出來的知識也需要重讀消化

眼前兩位佳人，可助他一臂之力。

賈家在揚州算得名門士族。

賈道才父親、叔伯等都有在京城各地擔任要職，表哥賈道生幾年前恩科高中，在幽州一縣擔任父母官。其他姐姐妹妹多與大官子弟聯姻。

不過賈家都是官才居多，真正會做學問的儒士少之又少，至今家里尚未出過一位鴻儒。

所以整個家族都把賈道才作為一個突破口，期望他能夠成為家族內首位大儒，日后入經香閣，光宗耀祖。

賈道才年幼時幾乎跟張子厚一樣，四歲寫對，七歲作詩，十歲寫的一篇《春夏秋冬四時節》令柳夫子贊賞不已，點他進入書院甲字班。

一晃十二載，賈道才為求專注儒道，至今尚無婚配，才學著實的蓋過府城所有讀書人，名聲在外。

但誰也想不到，突然殺出個徐詩源，一夜間摘了他揚州第一才子的名號。

徐儀仿佛突然飛來的一座大山落在他頭上，把他十幾年的努力都壓得粉碎。

頭天夜晚賈公子便難以入眠，第二天文火攻心大吐血，到今天氣血郁結，渾身乏力，下床都需要人攙扶。

用道家佛家的話說，他陷入了魔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