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外忽有爆竹炸響,上元節到,燈市亮如白晝。
陸少江將我打橫抱起,掀簾下馬車:“走,帶你贖個東西。”
他背著我穿過熙攘人群,停在一處猜燈謎的攤子前。
攤主是位白發老翁,見了陸少江就笑:“公子又來試這盞燈了?十年了,您還沒猜中謎底呢。”
我怔怔望著那盞琉璃宮燈。
燈壁上繪著少女救火的場景,分明是當年西市大火!
“謎題是什么?”我問。
老翁捋須:“火中取栗,恩重如山——打一閨名。”
陸少江忽然捏了捏我的手心:“李語君,你猜到了嗎?”
我眼眶發熱,輕聲道:“……語君。”
“答對了!”老翁大笑,樂呵呵的把琉璃宮燈遞過來,“這燈啊,是這位公子十年前親手畫的,就等著有朝一日能送給燈上的姑娘!”
回府時已是三更。
陸少江在院中那株枯死的白茶花旁挖出一壇酒,拍開泥封時,醇香混著雪氣撲面而來。
“女兒紅。”他斟了杯遞給我,“我娘生前釀的,說等娶媳婦時喝。”
我抿了一口,辣得直咳嗽,他大笑著把我摟進懷里。
“陸少江。”我忽然問,“如果那日我沒撕和離書,你會放我走嗎?”
他低頭吻住我,酒氣在我們唇齒間蔓延:“不會。”
“我會把你搶回來,就像你當年把我從火場里搶出來一樣。”
上元節的煙火在夜空炸開時,我們在廊下放飛了一盞河燈。
燈芯是我燒掉的季家密函,火舌吞噬紙張的剎那,陸少江忽然從背后環住我。
“李語君。”他在我耳邊低語,“往后的路,我背你走。”
我望著漸遠的河燈,輕聲回應。
“好。”
三年后。
雪粒子簌簌敲著窗欞,我裹著陸少江的玄狐大氅,在書房里翻看邊關軍報。
“夫人。”陸少江推門進來,肩頭落著未化的雪,手里卻捧著一盞熱騰騰的桂花釀圓子,“趁熱吃。”
我擱下筆,故意板著臉。
“陸大人,你如今是兵部尚書,怎么還親自端茶送水?”
他低笑,俯身替我攏了攏衣襟:“下官伺候夫人,天經地義。”
指尖碰到我微隆的小腹時,他眸光倏地軟下來。
“今日上元節,帶你去個地方。”
朱雀城樓上寒風獵獵,陸少江用大氅將我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
下方長街燈火如晝,忽然有千百盞天燈齊齊升起,照得夜空恍若白晝。
燈面上墨跡淋漓,全是“邊關大捷”“海晏河清”的祝禱。
“這是……”
“邊關將士們的家眷放的。”
陸少江指向最前方一盞巨燈,“那盞是陣亡將士名錄,陛下特許年年上元供奉香火。”
我眼眶發熱。
三年前那場秋獵刺殺后,陸少江奉旨親赴邊關重整邊軍。他帶回了陣亡將士的骨灰,也帶回了季家通敵的鐵證。
夜風拂過燈海,我摸著自己的小腹,忽然問他:“若這孩子將來要退婚約,你待如何?”
陸少江挑眉,解下腰間玉佩塞進我手心。正是當年我砸碎的那枚季家玉佩,如今被金絲細細綴補成蘭草紋樣。
“陸家祖訓。”
他低頭吻我發頂,“寧可跪祠堂三日,不負同心一人。”
我噗嗤笑出聲。
當年那個在火場背我的少年,如今連哄人都帶著兵痞氣。
回府時路過西市舊址,新建的茶樓里說書人正拍醒木:
“……列位可知,當年陸尚書大婚夜,為何偏要斬了那株白茶花?”
我腳步一頓。
陸少江突然將我打橫抱起,大步流星穿過人群:“回家聽。”
寢房里,他解下我發間玉簪。
“因為那花是季硯辭送的。”
銅鏡里映出他繃緊的下頜,“反正是他先砸的,我也早想砍了。”
我不由失笑,轉身捏他臉頰:“陸大人好大的醋性。”
陸少言忽然捉住我手腕按在妝臺上,眸光幽深:“夫人今日在城樓上,為何獨獨看那一盞燈?”
我眨眨眼:“你猜?”
陸少江忽然從袖中掏出一物。
正是那盞燈的縮小版,燈罩上赫然寫著“陸少江與李語君,百年同心”。
“偷燈賊!”我笑罵。
他將燈掛在床帳金鉤上,俯身時氣息灼熱:“夫人教得好。”
我們相視而笑,依偎相伴。
希望明年上元節,他還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