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帳內,太醫進進出出。
陸少江趴在榻上,后背傷口猙獰如蜈蚣,我皺著眉,擰著帕子擦他指縫里的血,忽然摸到個硬物。
我翻出來半塊焦黑的香囊殘片,依稀能看出歪歪扭扭的蘭草紋樣。
這是我很久以前繡的。
怎么會在他身上?
“大人發熱了!”太醫突然驚呼。
我放下香囊殘片,慌忙去探陸少江額頭,卻被他滾燙的手一把扣住腕子。
他在昏迷中囈語:“……火場……別回去……”
記憶突然劈開一道裂縫。
十二歲那年西市大火,我確實從火場背出個男孩。當時他滿臉是灰,唯獨眼睛亮得驚人,像此刻帳外漸起的星光。
帳簾突然被掀開,季硯辭帶著寒氣闖進來:“語君,跟我走!”
他的劍尖還在滴血,可我盯著他的臉,突然笑了:“季大人這般與我拉拉扯扯是做什么,是想害我名節不保嗎?”
“你胡說什么!”他急聲辯解,“我是來救你的!陸少江他根本——”
“季侍郎好大的膽子。”
沙啞的嗓音從榻上傳來,陸少江竟撐著坐了起來,蒼白的唇扯出冷笑。
“刺殺案還沒查清,你就敢來和本官搶人?”
季硯辭臉色驟變:“你沒事?”
“托你的福。”
陸少江慢慢抽出枕下佩刀,“箭上淬了毒,可惜……”
他忽然將我拽到懷里,“我夫人解毒的本事,可比太醫強多了。”
三更鼓響時,刺客的供詞送到了御前。
季硯辭被五花大綁押進大帳,李晚卿哭喊著去扯侍衛的刀,不慎跌倒在地。
鮮血從她裙下漫出時,太醫診出她腹中胎兒已足五月。
場面一度混亂,皇帝當眾摔了茶盞。
我站在陸少江身側,看著跪在地上的季硯辭面如死灰。
看到曾經的點點滴滴,我無聲嘆了一口氣,而他忽然抬頭看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痛色。
“語君,若我說,我做這一切都是被逼的……你信嗎?”
陸少江的手突然覆上我后背,溫熱透過衣料傳來。
我沒有回答季硯辭,避開了他的目光。
證據確鑿,多說無益了。
季家父子被拖出去時,陸少江突然踉蹌了一下。
我慌忙扶住他,卻摸到滿手濕熱——他的傷口又裂開了。
“逞什么強啊!”
我聲音控制不住的發顫。
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反應,他靠在我肩上,忍不住地低笑:“夫人教訓得是。”
帳外飄起點點火星。
我望著遠處行刑臺的火把,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個被我背出火場的男孩也是這樣,明明痛得發抖,卻死死攥著我的手說:
“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