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燒到第三寸時,我扯落了蓋頭。繡著鴛鴦的錦緞刮過鳳冠珠簾,扯得我的鬢發散亂。
我看向銅鏡里映出的蒼白的臉,胭脂被淚水沖出了一道溝壑,不像新娘,倒像極了戲臺上含冤的女鬼。
我從未見過陸少江,聽侍女說,他殺人如麻,嗜血成性……
可父親,還是毅然決然讓我嫁給了他。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陸少江親兵的低喝:“大人正在前廳待客,還請季侍郎離開此處……”
“滾開!”
親兵的聲音未落,季硯辭的聲音裹著酒氣傳來,“我要見的是李語君,與你們陸家何干!”
我下意識攥緊了袖中的金簪,冰涼的簪頭硌得我掌心生疼。
這本該是今早母親為我綰發時用的,可當時她只隔著門說了句“陸家送來的聘禮里有更好的”,便陪著李晚卿試嫁衣去了。
不一會兒,門外傳來打斗的動靜。
門栓轟然斷裂的瞬間,我蹭的站起身,聞到了血腥味。
我看向季硯辭的左手,紅了一片,滴滴答答地在往下淌血,指縫里還嵌著熟悉花紋的瓷片。
他竟徒手劈開了我帶來放在院中的那株白茶花。
我目光微顫,將視線移回他臉上。
去年我生辰,他為我親手栽下那株白茶花,說:“語君圣潔,當配皎皎君子?!?
世事難料,李晚卿成了他的妻。
而如今,君子提著染血的拳頭,眼底泛著仇恨的青光。
“李語君?!?
他忽然笑了,踉蹌著用傷手來夠我的鳳冠,“我說過,就算我娶了你妹妹,你這輩子只能是我的妾,你怎么敢……”
珠簾斷裂的脆響中,我一慌,將金簪抵在了他咽喉處。
“季硯辭,你該知道,你娶了我妹妹為妻,我們之間,便早已沒了任何可能?!?
他迎著簪尖又逼近了半步,像是故意沒聽到我的話。
“來!有本事你刺??!往這兒扎!”
“你……”
炙熱的酒氣噴在我顫抖的手背上,他知道我不敢,愈加得寸進尺。
“李語君,我告訴你,今夜我偏是先睡了你,也好過看你被那個劊子手碰……”
“錚——”
話音未落,玄鐵刀鞘破空而來。
我后退了兩步,見季硯辭頸側瞬間浮起血線。
陸少江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口,婚服上的金線在燭光中泛著冷光。
“季侍郎擅闖御林軍統領府邸?!?
他慢條斯理地轉著刀柄,沒有分出目光給我,“本官現在剁了你的手,御史臺也只能夸我秉公執法。”
我怔怔看著季硯辭身后地上蜿蜒的血跡,心尖升起異樣,不知道是心疼,還是害怕。
季硯辭突然又笑了起來:“陸少江,你以為李語君是什么大家閨秀嗎?你不過是搶了個別人不要的破鞋……”
寒光乍現。
我下意識閉眼,卻聽見布料撕裂聲。
再睜眼時,季硯辭的玉冠已被斬裂,陸少江的刀尖正挑著他半幅前襟。
“季侍郎,本官的刀下一向只有死人,但今夜是我大婚,你的血,太晦氣?!?
季硯辭被陸少江的親兵拖了出去。
屋內一時只剩滿地狼藉,和那個站在陰影里的男人——我的新婚夫君,陸少江。
我一動不動,看他慢條斯理地擦著刀,看血珠順著刀尖滴落——莫名像極了那日李晚卿落水時,季硯辭袖口滴下的湖水。
“夫人?!?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沉,目光未落在我身上,卻讓我后背一涼,“現在,只剩我們了?!?
我攥緊嫁衣的袖口,想轉身就跑可身下的腿卻怎么也動不了,指尖掐進掌心的痛感讓我勉強定住心神。
他一步步走近,高大的身影籠罩著我,松木混著鐵銹的氣息撲面而來。
“怕我?”
他低笑著,伸手撫上我的臉,和他四目相對,我才看清他的臉。
“剛才拿簪子抵著季硯辭的膽子呢?”
我別開臉,聲音發抖:“陸大人,我們……只是逢場作戲,各取所需。”
我只是隨口一說,卻見他眸色一沉,忽然扣住我的手腕,將我拽進懷里。
“各取所需?”他嗓音沙啞,帶著不明含義的意味,“那夫人說說,我需要什么?”
“一個聽話的擺設,一個,能堵住悠悠眾口的陸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