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壓抑
- 祟人
- 頑固的倉頡
- 2270字
- 2024-10-10 10:00:00
聽到這個聲音,楚紅纓如遭雷擊。
她的手僵在半空,全身挺得筆直,咬緊了嘴唇,一點點回過了頭。
學館小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
他像個文士,一身素白長衫垂至腳踝,花白長須風中輕曳,面目淡漠不似凡人,那雙眼中若有萬千宇宙、卻又不見半分情感,不見人性、倒見神性。
“父……父親。”楚紅纓顫聲喚道。
丁白浪卻笑了笑,向后退了一步,隱入了黑暗。
“我問你,你在做什么?”楚半圣問道。
楚半圣,正道三擎之一,儒家執牛耳者,天下間最強者之一。
無論他本來該是如何,但眼下在他這位女兒的心境照映中,他不像個父親,倒更像一個君王、一個神明。
“我……”
楚紅纓抬起頭,咬牙道:“裴老魔是我捉來的,我要審他!”
“為父自會派人審訊,不需要你。”
楚半圣淡淡道:“你傷得很重,回去休息。”
“不……”楚紅纓只是說了這幾句,便紅了眼眶:“我……”
“我說,回去休息。”
楚半圣輕輕蹙起了眉:“你丟的人還不夠多么?”
楚紅纓全身一震。
“偷了為父的東西、假借為父之命偷偷前往西北荒漠。”
楚半圣的聲調沒有半點變化,但語氣中卻已有了隱含的怒意:“你沒死,那是為父為你收的攤子;捉了裴老魔,那也是為父的安排……”
“但至少,我捉到了他。”楚紅纓胸膛一挺,震聲道:“我捉到了裴南!”
“你可知道,為了你此次胡鬧,死了多少人?”
楚半圣眉頭鎖得更緊了:“你以為自己是在做英雄,可你又是否知曉,自己害了多少人?”
楚紅纓呼吸急促起來,眼眶也不自覺地紅了。
“回去,休息。”
楚半圣的語調又重了幾分:“為父已說了三遍,這是給你最大的耐心了。”
楚紅纓不甘地回過頭,望向身后的小屋。
裴南,就關在里邊。
但今日,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做到什么事了。
“……是,父親,女兒明白了。”
楚紅纓低下頭,輕聲說著。
但與她輕柔的語氣相比,她低頭隱藏起的表情,早已壓抑到了極致——嘴唇被她咬出了血、淚水更是早已奪眶而出,淌滿了面。
“嗯,很好。”
楚半圣滿意地應了一聲,便要轉身離開。
但很快,他又站定了腳步,淡淡道:“這一次,我會對外說,你前往西北荒漠是計劃中的一環——若有人問起,你什么都不要多說。”
“為父此番便要去議事,討論如何處置裴南,此事重大、不得有失,你料理好自己之事,莫要再讓我操心了。”
“……是。”楚紅纓努力抑制著自己語氣中的不甘。
楚半圣拂了拂袖,飄然而去。
楚紅纓緊握著雙拳,指尖幾乎將掌心掐出血來,整個人不停微微顫抖著。
直到這時,丁白浪才又像沒事人一樣,從陰影中飄了出來:“小姐?”
楚紅纓扭頭看向他。
“怎么辦?”她語氣中已有了哭腔:“現在我該怎么辦?”
很奇怪的是,對于方才楚半圣到來時,這位“楚家家丁”沒有現身、沒有說話,她好像沒有察覺到半點怪異。
丁白浪笑笑:“小姐,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我想要的……”
楚紅纓咬牙道:“當然是要他們都知道,這一切的真相!”
“那便是了。”丁白浪微笑道:“咱們繼續做,便是。”
“怎么可能!”楚紅纓怒道:“父親已經說了,不讓我見楚老魔!我若再試,他會廢了我!他真會廢了我!”
丁白浪聳聳肩:“那就遲一些嘍,又不急在一時。”
楚紅纓瞳孔一凝。
“令尊不是說,他要去議事么?”
丁白浪笑道:“去聽一聽他們打算如何處置裴南呀?聽聽他們的計劃,令尊也不可能一直盯著你,等有機會了再來找裴南,不也可以?”
他的話語輕柔而飄忽,卻如邪魔低語。
沉默片刻后,楚紅纓眼神堅定了起來。
她抬起手,擦去嘴唇被咬破時流出的血:“好!”
……
心境所照、眼境所變。
方才還一片寂靜、漆黑的楚宅,此時卻有幾間大屋亮起了燈、響起了人聲,但楚紅纓沒有察覺到任何怪異。
幻境與夢境相似,夢境中,你不會知道自己為何來到此地、也不會知道場景中的一切為何發生,你就只是身處其中、然后接受它,對于它的邏輯變化并不會有太多考慮。
此時,楚紅纓就這樣帶著丁白浪,悄悄離開了博雅學館,往楚宅另一處摸去。
“父親的書房中,藏有大量他親手寫下的文牒。”
她說道:“那些文牒中飽含父親對儒學經義的理解,暗合天地、與圣人之理相應,只要拿到文牒,便可使用一部分父親的力量。”
“只有這樣,才能窺探到他們的談話、卻不被發現。”
因此,他們此時摸進的,自然便是楚半圣的書房。
這些書房與博雅學館里幾乎一模一樣,偌大一個房間中只有無數的書架,上邊擺滿了各種儒學經義書籍,這些經卷自帶靈光,閃爍著、流轉著,將整個書房籠罩其中。
楚紅纓沒有點燈,她熟練地找到了一個角落里的書架,搬開面上幾本書,翻出了最深處的厚厚一疊紙。
那些紙上,寫滿了字。
她借著月光、飛快低頭翻動,口中兀自念叨道:“議事,議大事,必定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得用這個!”
說著,她已抽出了一張紙。
丁白浪好奇地上前一看。
只見那張紙上用端正的正楷,寫著一句簡單的話。
“經也者,常也;權也者,達變也。”
他眨了眨眼。
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堅守道德原則的同時,也要根據實際情況進行靈活變通?
“我們對付裴南,是大義吧?”
楚紅纓抬起頭,目光熠熠地望向丁白浪,眼神中有些瘋狂、有些乞求、有些渴望:“是我父親他們不知真實情況、反而可能把事情弄糟……是吧?”
丁白浪輕輕一笑:“當然。”
“好!”
楚紅纓受到了肯定,目光更加堅定,她重重一點頭,抬起了手。
只見她掌間凝起一股微弱的紅光,按在了這張紙上。
剎那間,紙上的墨字飄飛了起來,在空中飛舞排列,漸漸泛起了柔和白光,隨即飛旋成了一個圓圈。
那光芒流轉著,圓圈中心竟顯化出一個模糊的畫面。
隨后,畫面越來越清晰。
畫面中所顯現的,便是一群人圍坐在一處,煮著茶、說著話的場景。
那些人中,楚半圣的面孔最為清晰,其他人……卻都是模糊的。
噢不,還有一個人的面孔,頗為清晰。
那是個……年輕的青年道士?
“是他?!”
楚紅纓臉色劇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