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楚紅纓的話,裴南眉頭一點點舒展了開來。
以他的聰明才智,自然瞬間想明白了許多事。
這位楚家千金,顯然是與自己一樣經歷了幻境的,畢竟之前兩人已在幻境中打過照面,他們二人也談過交易。
只是后來自己從幻境中擺脫了出來,“殺”了這位千金小姐與那個詭異祟人。
但眼下看來,楚千金又在幻境中經歷了不少啊……
不過,她說得沒錯,自己還是很在意那個潛入魔道的臥底。
幻境與現實是兩個世界,但所有的邏輯卻是相通的。
幻境中的臥底內奸是那什么洪千秋,但這卻是自己的猜測,現實中,應是完全不同。
于是,裴南的神色,很快轉化為了微笑。
他哈哈笑了起來,對著朱虞擺了擺手:“收劍收劍——這位可不是敵人,是咱們的貴人啊。”
“?”
朱虞一頭霧水,但還是很聽話地收起了劍。
楚紅纓胡亂地擦去臉上淚水,深深呼吸后,她抬起頭,再次直視著裴南:“我的事,你都知道多少?”
“嗯……”
裴南回憶了一下。
幻境疊套著幻境,幾番折騰下來,他也不太確定自己經歷的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但此前自己在“楚家大宅書院”中與楚紅纓的那場談話,對方說的全是自己不曉得的事,那便應該是真的了。
或者說,場景乃幻境,但人應是真的。
“年輕道士?”
裴南勾著嘴角道:“是這事吧。”
“不錯,就是此事。”楚紅纓瞳孔一凝:“你竟然知道?莫非你也與我一樣,重活了一次?!”
“不重要了。”
裴南笑道:“你這次還是一樣,想讓他們都知道你做過哪些事?”
“呵呵……不僅如此!”
聊到這,楚紅纓來了勁,眼中閃過一抹狠色。
她慢慢站了起來,緩緩道:“死過一次我才明白,那一切都是無用的!他們的后悔、他們的眼淚,我死了就全都看不見!所以這次我不要死,我要看著他們悔恨!”
“光是讓他們知道我楚紅纓做過什么,遠遠不夠……我要一點點將他們踩在腳下!我要他們向我低頭、向我臣服!”
“他們給我的屈辱,我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咚地一聲,她握拳重重捶在一旁柜門上,寒聲道:“裴南,你幫我往上爬!而我在正道中,也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嚯?”
裴南還未說話,朱虞已然驚喜地摸起下巴。
他沖裴南曖昧地擠了擠眼睛:“大哥,這小妞誰啊?很夠勁啊?”
“這位,可是楚半圣的女兒。”
裴南勾著嘴角,微微一笑道:“楚千金……幫你往上爬沒問題,但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價呢?”
“代價?”
楚紅纓冷笑著:“就讓那些看不起我、污蔑我的人,他們來付吧!你想要多少,都從他們身上取!”
聞言,裴南先是一怔,隨后仰起脖子,哈哈大笑!
……
隔壁屋,丁白浪、江小葦二人將這一切盡收耳底。
“這位正道儒魁的千金,完全墮落了呢。”
江小葦嘖聲道:“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我希望她變得不一樣,但變成怎樣我都不介意的。”
丁白浪笑道:“更何況,你怎么就能說她是在墮落呢?她也是在追求進步啊。”
“她若與裴南聯手,必然會出賣正道中人呀。”
江小葦歪著腦袋道:“她只是為了自己的權勢地位,因此不惜與魔道勾結、出賣同門,這難道不是墮落嗎?”
丁白浪笑了笑。
他走到桌邊,倒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往江小葦的方向輕輕一推,另一杯自己拾起,吹去茶面上的熱霧后,他才悠然道:“她都還沒做,怎么能算墮落呢?”
江小葦一怔,隨即失笑:“你這是歪理!她都已經找裴南談交易了呀。”
“那又怎么了。”
丁白浪一聳肩:“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啊——來,喝茶呀,過會兒茶該涼了。”
江小葦抿了抿嘴,也坐到了桌邊,拾起她那杯茶輕呷。
“說起來……”
丁白浪對她眨了眨眼:“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嗯?”江小葦似乎被熱茶燙了一下,吐了吐舌頭,隨后才反應了過來:“你剛剛問的什么?”
“我說,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丁白浪笑道:“你對于楚紅纓的選擇似乎很遺憾,從這一點看,你像是正道之人,但你卻又放任這一切發生……所以,你找上我、幫助我,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江小葦鼓著腮幫子吹了吹茶,滿意地喝了一口后,這才瞇眼笑道:“我說了,我對你的研究很感興趣呀。”
“感興趣,自然也要有原因。”
丁白浪一攤手:“就像我,我做的這些事在大部人看來多半挺瘋,但我當然也有自己的目的,有驅使我做這一切的原因。”
他對著江小葦爽朗一笑:“那么江姑娘您呢?你又是為什么?”
“唔……”
江小葦思忖了片刻。
半晌后,她才悠悠道:“你剛剛說,我像正道之人,但卻又放任這一切發生,你不太理解,對嗎?”
丁白浪頷首。
“這是因為,一切本身都沒有意義呀。”
江小葦忽然露出了與她相貌不符的老成氣息,淡淡道:“正道、魔道,強盛、衰弱,一切的一切都在輪回,今日你贏了又如何?過個百年,未得長生者,還不是要死?你死了后,你又怎知你的兒孫如何?”
“無論是誰、無論是多么驚天動地的大事,在時間長河中,都會慢慢淡去,變成微不足道的一朵小小浪花。”
“人們會對著浪花的美麗贊嘆,也會因浪花的消亡而感慨,但他們不會真的在意浪花,只會在看過之后、轉身離去。”
說著,她甜甜一笑:“你好像是一個能將浪花拍得特別好看的人,所以,我雇你來拍浪花。”
丁白浪不需要直覺,他的專業告訴他,江小葦前邊說的是真話,最后一句是糊弄人。
但何必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呢?
答案這種東西,還是自己一點點去挖掘、去尋求,才比較有意思。
“原來如此。”
他笑道:“那你可得保護好我,再多教我點東西。”
“可以呀。”江小葦手托著腮,將喝空了的茶杯推回原位,拿白蔥般的手指在桌上輕點了幾下,示意丁白浪添茶,同時緩緩道:“我仔細回憶了一下,你這個情況也不是不能修行,就是可能得……”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坐直了身體、往門口方向看去。
下一瞬,他們的房門便被人重重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