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科的跟蹤水平。

從張大猛領著她在避難所走動開始，身后窸窸窣窣的聲音一直沒有斷過。

簡直是貼臉蹦噠。哪怕再遲鈍的人都能發覺，更不用提黎詩沐從進入這里一直懷揣著戒備心，只需要丁點聲響就能夠引起注意力。

她裝作若無其事瞟了幾眼周圍，一些看似瞎逛聊天的人，但眼神卻時不時望向這邊。

監視無處不在。

“張大哥那里又是什么地方？”黎詩沐指著正前方一排排的茅草屋，充滿了好奇。

張大猛怔愣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周遭氣壓降低，“那是外來人臨時居住所。如果這些人選擇留下來，村長會安排空閑的長期居住所。”

“留下來的人應該挺多吧。畢竟外面有怪物，稍微不慎就會丟掉性命，不如留在這里，指不定還能夠有一線生機。”黎詩沐說著，邁開步伐朝那兒走去。

“你去那里干什么？你不是不打算留宿嗎？”張大猛神色驟變，著急忙慌跟上去。

“臨時居住所也是避難所一個區域，我應該可以參觀吧？又不是什么危險地帶。”黎詩沐瞧了一眼張大猛，尤其在說最后一句話時候，刻意觀察了一兩秒。

果不其然，對方的反應令她很滿意。痛苦、厭惡、悔恨、愧疚交織，令他五官有些許扭曲，連呼吸也變得沉重，渾身繃緊，極其抗拒這個地方。

“我們可以參觀別處。”沙啞的聲線染著疲憊。張大猛說話不如之前那么有底氣了。

黎詩沐停下腳步，不予回應，盯向正前方住處的眼神稍許凌厲幾分。

住處簡陋，是一座搭建得極為潦草的茅屋，里面的床是隨意鋪在地上的稻草，有些區塊濕漉漉的，上面還有紅色印記。雖然被人為沖刷過，但有些痕跡還是留了下來。隱隱約，一股腥味在空氣中彌漫。

不久前，這里一定發生了某些事情。還是，很不愉快的事。

“你是新來的？這座茅草屋剛整理完，可以留給你短暫居住。”

就在這時候，一道稚嫩聲音自身側傳來。一個骨瘦如柴的少年慢悠悠走來，看向張大猛時，唇角微微往上扯，似是在譏諷。而后者眼神閃躲，不敢與之直面相對。

“我不留宿。”

“是嗎？不一定。”少年攤開手，登時笑出了聲，“歡迎你，新來的鄰居。”說著，自顧自鉆入剛才說的茅草屋，走到最邊角的地方坐了下來，旋即合上了眼睛。

“我們走吧。”在這個人出現之后，張大猛更是迫不及待想要遠離這兒。

黎詩沐偏頭看了他一眼，依舊沒有作聲，彎下腰撿起地上被踩踏過的紙張。它不知道被踩過多少回，上面的鞋印數不清，內容也因此模糊不清，只能知道落款人是最沒用的哥哥。

紙張在這個世道彌足珍貴，但這里的人卻對它視而不見。

“你撿它做什么？很臟的東西，趕緊丟掉吧。”張大猛急得想要搶奪她手里的紙張。

黎詩沐頓時五指緊攏，避開了伸過來的手，刻意壓低聲量，“哪怕是使用過的紙張，現在也是十分珍貴，你們卻任由它掉落在地上，甚至都沒動過使用的心思，看來避難所不缺紙資源。”

“關你什么事，趕快逛完。”張大猛語氣很沖，幾乎是吼出聲。

同一時間，坐在角落里休憩的少年抬了下眼。這種狀況不知上演了多少次，早就見慣不慣了。不管怎么樣，又有新鄰居是板上釘釘的事。他很好奇，這位新鄰居能夠堅持多久呢？看上去細皮嫩肉的，可能挨不過三天。

“唉，希望爭氣些，不然清理起來真的麻煩。”少年長嘆，側目瞧著空蕩蕩的床位，再度合上眼。

另一邊。

雖然猜測到張大猛會有過激反應，黎詩沐也做了些心理準備，但依舊被嚇一跳。

此時此刻，張大猛通紅的眼眶布滿血絲，活脫脫像地獄來的魔鬼，有種誰上來就會逮著咬一口的瘋感。

“我只是隨便說說而已，張大哥消消氣，我不多問就是了。”她舉手做投降狀。

“我們去其它地方。”張大猛黑著一張臉，繞過她往下一個區域。

黎詩沐垂眸看了下掌心的紙團，而后雙手插兜，十分自然。在跟隨張大猛去下個地方期間，她察覺到跟蹤的人少了幾個。

不多時，林村長過來了。張大猛仿佛被潑了盆冷水，激動的情緒一下子蕩然無存。

“聽說你又吼我邀請來的客人了？”林村長板起臉教訓著張大猛，“詩沐不計較，特意讓你做向導，結果你呢？年齡是比她大，情緒卻那么不穩定，行事作風更是毫無成熟大人樣子。……”

嚴厲呵斥一通過后，竟開始誠摯邀請黎詩沐能夠留宿，一起談談外面基地是何模樣，需要注意些什么。為了把黎詩沐留下來，甚至說經過半天時間，他考慮清楚了，要帶村里這些人去投靠強大的基地，但不知道深淺，不知道具體方位，需要跟她好好探討一番。

林村長的表演略顯浮夸，但又很會挑起人的情緒。聽得黎詩沐都要振臂歡呼，雙手雙腳的贊同留宿。

什么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就是！

“不行啊，這樣吧，我明天再來村子里一趟。可以嗎？林村長。我實在是認環境，在陌生地方我不太會睡著，半夜容易起來亂溜達。”黎詩沐像是被說動心了，猶猶豫豫大半天。

“起夜啊。”林村長喃喃自語。

“我們有規定，除了輪班守夜人員。半夜不可以亂走動。”張大猛冷哼一聲，“要是乖張不聽，到時候被射成篩子，閻王殿里可別亂告狀。”

“這個規矩確實不好廢除。”林村長語氣微涼，不悅地盯著張大猛，“但是你說話不要那么直白，嚇到詩沐怎么辦？走遠點，別妨礙我們談事。”

張大猛聞言，默不作聲退至一旁。

林村長笑著同她再說起是真心要加入基地，也希望明日黎詩沐如約到場，共同商議人員如何遷移，才能安全抵達目的地這件事。

黎詩沐頻頻點頭，再三保證不會驅車離開，只不過是回車內睡一覺而已。

兩人你來我往的暢談，客氣且禮貌到位。

直到黎詩沐走出地下避難所入口，林村長原本堆滿笑容的臉登時耷拉下來，直勾勾地注視著張大猛。就連一同跟隨前來的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