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探花郎，不叫李尋歡，而叫李維之。

在前來的路上，顧了凡便已明了。

他想著能高中探花之人，必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之士。

若能招入門下，暫時先當個教書先生，待到“華山私塾”鋪開后，再讓他當個“總校長”，全權打理“華山私塾”之事，那他就能輕松許多。

然而。

真正見到李維之后，顧了凡心中不免生出幾分不快。

此人神態輕佻，語氣中更是透著一股蔑視，似乎根本就看上他們這些江湖之人，傲氣十足。

“其實，我‘華山私塾’也沒那么想請你……”

所以。

顧了凡才會如此說。

他心中所求之人，才華固然重要，但聽話才是首要條件。

“你不想請我？”李維之眉頭微皺，滿臉疑惑地盯著顧了凡，心中暗自嘀咕：“不想請我，那來此作甚？”

“我不喜歡傲慢之人……”

“呵，我也不喜歡無理之人……”

兩人嘴上相互嫌棄，卻都沒有拂袖而去。

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僵持著誰也不肯先開口，似乎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微風輕輕拂過，卷起幾縷塵埃，氣氛越來越尷尬。

還是王時雍站出來，笑著打圓場道：“二位，不如先坐下來，有事好商量……”

顧了凡搖了搖頭，朝李維之說道：“不必浪費時間了，一個月二十兩銀子，來不來？”

此話一出，李維之差點就被氣笑了：“二十兩？一個月？……呵呵，我堂堂一個探花郎，在你這里居然只值二十兩？”

顧了凡語氣平靜：“二十兩銀子還嫌少？算算購買力，三兩就夠我探花了，質量還特高……”

？！

李維之一臉茫然，疑惑道：“質量？你的意思是我徒有虛名？”

虛名不虛名，暫且不論，但“質量”確實比不了。

顧了凡不禁啞然失笑，但這事又沒法解釋，懂的都懂。

他道：“行不行？一句話，干脆點，別浪費大家的時間……”

聞言，李維之沉默了許久，才淡淡地說道：“行不行，跟我來了再說。”說完，他帶頭朝前走去，王時雍立刻示意跟上。

顧了凡無奈跟上，怎么是個人都喜歡玩考驗啊？

一行人沿著鄉間泥濘的小路，穿過一片低矮的土屋。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相對較好的院落前。

尚未靠近，院墻內便傳來一陣憤怒的斥責聲，夾雜著鞭笞的悶響。

“整天就知道吃吃吃，打死你這個賠錢貨！”

“都怪你這個不爭氣的廢物！若不是你，我怎么會淪落至此……”

伴隨著怒罵，一道瘦小的身影縮在墻角，雙手緊緊抱住腦袋，瑟瑟發抖。她不哭也不喊，只是死死蜷縮著身體，仿佛這樣便能躲避鞭子的抽打。

而她面前的女人衣著整潔，手持一根藤條，面容因憤怒而扭曲得猙獰可怕，眼神中沒有一絲憐憫，抽打時甚至帶著一絲病態的快意。

這？

顧了凡眉頭微皺，偏頭看向李維之，眼中帶著一絲疑惑。

這李維之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帶他們來這里，難道就是為了看別人教育孩子？

李維之神色平靜，目光落在那個被毆打的小姑娘身上，緩緩開口：“那小姑娘叫蘇映雪，今年五歲，而打她的女人，是她的母親蒙小玉。”

顧了凡知道他還有后續，便沉默不語，靜靜地聽著。

李維之繼續說道：“這蒙小玉，出身貧寒，但心地頗為善良，模樣也算得上端莊秀麗。

多年前，她曾救過一名受傷的富家公子，兩人在療傷時暗生情愫。

那富家公子也是個知恩圖報之人，傷好后，不顧家人反對，毅然決然地娶蒙小玉為妻，這也算得上是一樁美談了。

頭兩年，夫妻和睦，日子倒是不錯，可自從生下小姑娘后，蒙小玉身子受損，無法再生育，可她生的又是一個女兒……”

李維之說到這里，輕嘆了一口氣：“于是，在家人的逼迫下，那富家公子只能被迫納妾，自古新人笑舊人哭，慢慢的，那富家公子開始嫌棄她，厭惡她無法為他生個兒子，也嫌她出身低微，教養不足，給他丟人現眼，最終，毫不留情地將她們母女二人趕到了這里。”

顧了凡眉頭微皺，心中疑惑：“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說的？”

李維之搖了搖頭，接著說道：“然而，蒙小玉并不恨那富家公子薄情，而是把所有的怨恨都歸根到了自己的親生女兒身上。

她認為，如果不是生小姑娘時傷了身子，如果小姑娘是個兒子，那她就不會變成這樣。

唉，小姑娘自從跟她來到了這里后，便活在無盡的折磨之中……

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還沒有能力完全控制自己的小恭。然而，蒙小玉是非不辨，每次都會毫不留情地毆打她，甚至還產生了一種荒謬的想法，想通過節食來解決這個問題。

小姑娘每天只有一丁點兒的食物，餓得皮包骨頭。

前幾天，我偶然路過此地，發現蒙小玉神色慌張，似乎想遮掩什么，便察覺到了不對勁，強行闖進去，便看到了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她居然用針線活生生的將小姑娘的嘴縫了起來……”

李維之語氣低沉，緩緩說道：“你們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小姑娘太餓了，餓得去吃了雞食，蒙小玉就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

身為母親，怎能如此惡毒？

我當時也很憤怒，但蒙小玉不僅毫無悔意，還理直氣壯地說，那是她自己的女兒，她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別人無權干涉……

呵呵，是啊！那是她女兒，我縱然看不下去，又能怎樣辦呢？”

說到這里。

李維之轉頭，看向顧了凡：“少門主，如果是你，你會怎么辦？”

他問的是這件事嗎？

不是！

而是這一類事！

這就是他的考驗。

可此時的顧了凡，已經沒有了耐心再跟他扯蛋了。

他已經注意到了小姑娘，那血跡斑斑的嘴……

下一刻。

他一腳踹開大門！

“砰！”

蒙小玉猛然回頭，驚怒交加地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回應她的，是一記非常響亮的耳光！

“啪！”的一聲脆響。

蒙小玉被扇飛了出去，她坐在地上，捂住火辣辣的臉頰，眼中滿是震驚和憤怒：“你……你，你敢打我？我要報官抓你……”

顧了凡冷笑一聲，指了指王時雍，道：“那你報啊，這位，就是你們的縣令大人。”

蒙小玉一怔，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王大人，我懷疑她綁架兒童，帶回審審吧！然后找個借口弄死算了，別讓她出來害人了。”顧了凡冷冷地說道。

“太麻煩了，要不直接殺了吧？！”王時雍在一旁附和道。

蒙小玉聽到這二人當著自己的面，商議如何解決自己，頓時嚇得渾身一顫，連忙跪地磕頭，大聲哭求道：“青天大老爺啊，我只是在教女兒，我又沒犯事，你們不能隨便抓人啊！”

王時雍揮了揮，兩個手下立刻上前，將她強行按住，拖了出去。

李維之目睹了這一切，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這就是少門主的辦法嗎？你和王大人一唱一喝，只能嚇她一時，過段時間，她的本性仍然會暴露無遺。”

顧了凡目光漸冷：“誰說我是在嚇她，我只是不想在這里……”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彎腰將地上的小姑娘抱了起來……

李維之面色變了變，道：“可你救得了一人，卻救不了天下人。”

顧了凡淡淡的說道：“我不是圣人，不用去救天下人。我只是一個江湖中人，自然是路不見平，拔刀相助。當然，你想問的那個問題，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只不過……”

話還沒說完。

他抱著小姑娘，快步往外走：“王大人，你的馬車借我用用，這小姑娘的情況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糟糕，再不救就死了。”

王時雍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