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瞅著小乙跑到小飐屋里,過了會兒,只小乙一個又跑了出來,憨子來到爹娘面前愁道:
“小飐不起…他睜著倆大黑眼圈說沒睡夠,魚片他不吃了…他那樣兒跟熊貓似的!”
說著,憨子還學了熊貓的樣子,直把大家逗得直樂,等小乙坐下來,便把剩下的芙蓉魚片都打掃了。之后憨子突然問了大哥一句:
“大哥,燕支叔叔最近好不,我好久沒見他和有琴嬸子了。”
瀑虎聞聽,只一搖頭,嘆道:
“唉,別提了,燕支傷了,之后就一病不起,到現在都沒什么精神…”
“呦…小叔他怎么傷的?”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就是頭年的事兒…”
“昂昂,那他到底怎么出的事兒啊?大哥。”
“嗯,聽我慢慢給你說,你燕支小叔綬了子爵位,小叔他不是有塊封地么,那封地就在婁山,前些日子那邊鬧了妖禍,攪得民不聊生,當地官府又敷衍他,繞來繞去怎么都不出兵征伐,燕支他就集結了自己親衛去圍剿…
…沒想到,唉…那是個巨妖惡魔,燕支損折了不少親衛不說,他自己也差點兒死在婁山,打那兒之后他身子就一直不好,舊傷老是復發,這幾個月他窩在云夢莊里就沒怎么出來過……我有公務去他那邊時,也見他精神很差,你有琴嬸子本來想給他生個娃娃,沖沖喜,可后來又…唉…”
小乙聞聽瀑虎欲言又止急道:
“怎么了,你快說啊,大哥!我嬸子她怎么了?”
瀑虎撓頭道:“我說不出口…”
阿晴見憨子為了有琴著急,這時接過話頭來道:
“還是我說吧,你有琴嬸子…她…有不了娃娃…”
小乙急道:“不能的,我找我師父閻王恨去,準能給她治好!”
瀑虎愁道:“給你小子說不清楚,反正是找了好多大夫給調養了,都不成,你師父官大夫那兒,他們夫妻倆也去找過看了,也是看不了,說是倆人身子都沒毛病,可就是懷不上。”
憨子這會兒皺著眉嘟嘟囔囔著:‘不可能…怎么會…師父是不是看錯了…’那神神叨叨的樣子叫大家看了一個勁搖頭,正這時,小飐屋門慢慢推開,俊后生暈的乎乎的蹣跚著溜達出來,走到長桌前坐在了小乙身邊。
“熊貓你醒了啊!”憨子見狀突然笑道。
小飐叫憨子一逗,懵了神,之后皺眉想了想道:
“啊?哦…老疙瘩,我眼圈是不是黑了…”
“嗯,黑著呢。”
小飐揉了揉眼睛,沒甚精神道:“唉…娘,等會幫我弄些羊奶和白醋,我用熱水敷敷…”
余溪若還沒來得及回應他,泊堯就插話道:
“你昨兒要不熬夜呢!今兒娘沒工夫管你,自己弄去。”
小飐迷瞪著俏眼看了看泊堯,嘆了口氣道:
“…我不知道那方子的配當…只有娘知道…”
“早干嘛去了?”
余溪若按住他倆話頭道:
“成了、成了,兌在熱水里的白醋有一丁點就夠,敷眼睛用的奶也不用太多,俊生你回頭自己弄吧,我得忙著做飯吶。”
小飐見娘不管他,便又轉頭問阿晴道:
“嫂子,要不您幫我弄弄吧…”
泊堯剛要再說他兩句:“你小子…”
小乙見狀偷偷用腳碰了他二哥腳一下,轉頭問娘親道:
“我幫小飐弄!回頭娘您教我弄好了,我幫您一起做飯,也不占您的手,好不好娘?”
“小乙乖,等會兒娘教你弄,弄好了那方子,你幫哥哥敷敷眼睛,正好了,等會兒你們哥倆好好聊聊,你倆都上的鳴鷺學院,俊生早你一年去那兒上學,讓他好好給你講講房安城的風土人情,說說學院的事情,你也好有個底。”
“好啊!好啊!”
兩刻之后,小乙幫完廚,拿著那奶和醋兌的敷料、半銅盆熱水、一條手巾、兩塊眼眶大小的細布到了小飐屋里,給他敷眼睛,俊俏郎君躺在床上沒什么勁頭的說道:
“老疙瘩,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問吧……嗯,對了,你不是在房安城住過幾年么,房安城里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這個…其實我在我師父家住那幾年,就沒怎么出過門,房安城里我就知道‘錦穗閣’和‘東盞樓’…還有我們‘鼎福莊’那家分號…其他就都不知道了…哦對了,還有我師父家青竹坊附近,我也還算熟。”
小飐聞聽他說‘錦穗閣’、‘東盞樓’,只是嗤笑一聲,說:“這倒是你的行事風格。”可等小乙說到官谷家附近時,小飐突然揭開毛巾和敷料,看了他弟弟眼道:
“青竹坊那邊可是權貴云集的地方,對了,小乙,你救的那鹿轅公的府邸好像就在青竹坊,他們家請你去玩兒過么,那間園子可大著呢!在房安城里都屬頭魁,連東青王的府邸都比不上它。”
“沒…沒有…”
“沒有?那可怪了…”說著小飐皺了皺眉頭,揭開那貼敷,把手巾重新投了一把,便又躺倒敷上,接著道:
“那鹿轅公當年是被你救的命,他又送了這個蜜蠟牌子給你,可你住在青竹坊那么多年,他卻從沒請你去他家里玩兒過,這真是想不明白…”
“嗨,娘都跟我說了門戶的事兒,叫我離那兒遠點…哎?你怎么知道這個牌子是他家送我的?”
“這牌子上的紋飾是鹿轅公家的徽飾,我當然認得了…成,不說這個了,你就記著在房安城混,滿眼都是勢利眼,可別招惹他們,這就成了。”
“呃…小飐,那學院呢?”
“叫哥!我比你大,不許叫我名兒…不叫哥,我就不告訴你說。”
“你就比我大半刻!”
“那也是你哥!”
“好吧、好吧,哥,那學院怎么樣?聽你說勢利,是不是不太好混……跟那學院上學好玩兒么?”
“嗯,倒是好玩兒,年節假日多的很,結社也多,亂七八糟的閑事倒是不少,就是頭年做外舍生比較麻煩,還苦著念書,除了前三甲,其他人都沒有賜廩,所有錢都得自己掏,一年過后,師課不過有被除籍的兇險,可到第二年做了內舍生,大都為廩生,年俸十二兩,加上自己賺的銀子,我又當了齋長,有賞廩例錢,日子略好過些。”
“細說些好玩兒的,我聽聽。”
“你小子……別胳肢我,我說…呃,什么八月祭月節、重陽登山、過年熱鬧、三月東集踏青、端陽敬師節賽個龍舟、七月祀星節廟會、隨時都有外郡教讀來串講走穴……
…還可出外游學、還有蹴鞠賽,……反正好玩兒的挺多,而且學院里有個溫泉澡堂,洗澡特方便。唉…那學院格局可比你上的冰云大得多了,各郡的學子都有,各郡的漂亮妹子也多…”
“那先生教的好不,你給我說說唄!”
“這個嘛…我只能說孰好孰壞,還要你自己去體會,不過武科助教老甲---甲馮戎有趣的很…
…老甲呢,其實是鳴鷺甲子科的師兄,可出身寒門,付不起學費傭耗,只能借了學院的資學賒貸,大比歷事之后,綬了武科助教,回鳴鷺以償賒貸,現在吃住還在學院,不知哪年才能還完學費,那師兄好說話的很,是個好人,相熟的師弟、師妹都喚他老甲。
………嗯,對了,東方家的遵月姑姑你記得吧?”
“當然記得啊,姑姑和姨母來看咱們的時候,帶來的魚片、肉干可好吃了!”
“你啊…唉,反正遵月姑姑也在鳴鷺學院,是輔學主事,真有了急事,咱們也算是有位強援,所以諸事放心了。哦,對了,東方家那位小表弟今年和你同科同堂,娘給你說了沒?”
“嗯,說了,傻乎乎的小玉軒么,娘還讓我多照顧他來著。”
“唉,真是老烏落在豬身上,就知道人家黑、不知道自己黑,你心眼也實,跟那邊兒可別抖機靈跟人家交淺言深,那邊兒是個人都能把你涮得發昏。”
“呃…對了,哥,那里的飯好吃不?”
“嘁,就知道你要問這個,我只能告訴你還算能吃,不過那學院會饌堂的廚子奸臣的很,總是少給差分量,你這飯量的話,賜廩估計吃不飽,不過學院門口的小吃攤檔多的很,價貫也算湊合,可比起這邊來說確實貴了很多…
…你要實在饞了的話,不是還有錦穗閣和東盞樓呢么!鳴鷺離寶帽兒大街不遠,走著也就一刻兩刻的工夫,錦穗閣、東盞樓的吃的物美價廉,比較劃算…
…再不濟,你嫌太遠的話,那學院后面還有個鷺湖,湖里能釣魚吃,反正這吃的你不用操心,不提那學院會饌堂,就說房安城里的吃食比這邊和冰云那邊強多了…
…我想起來了,可有一點,房安城的水果貴死了,又沒幾樣挑揀的,便宜的就是橘子、柿子、甜梨、蘋果這幾樣兒。”
“那就成,哎,哥,你現在有相好的沒?”
“沒,可有人等我。”
“漂亮不?比瀟瀟姐咋樣?”
“嗯,唉…說起瀟瀟…瀟瀟的事,還是沒音信?”
“差外門師兄弟打聽了幾年,還是沒找到人,恐怕是……哎,哥,那小嫂子叫啥啊,回頭你給我引見引見唄!”
“等我咽下這苦事,回去正經定了兩人的事,才能叫小嫂子……那孩兒姓青,名曉,回頭等你報完到,我帶你認認人,哎,你小子有相好的了不?”
“有,算定親了,姓玉,閨名瓏兒,也算是青梅竹馬,也考得鳴鷺。”
“那就好,去了房安,你這樣兒的不討好,姑娘不待見,若定下了,就好。對了,老疙瘩,你哥我在學院里也大小算個管諸生的官,今年又升了內舍生,以后你們那科里有人欺負你,你就來找我,我罩著你。”
說著,小飐掀起左眼上的手巾敷料來,微笑著沖小乙擠咕了擠咕眼睛。
如此過了月半,一家人是高高興興、和和美美,小乙更是吃了睡、睡了吃,跟哥哥們傻玩傻鬧養了幾十天豬,直到小飐因為當著學生官先一步回了鳴鷺學院,鳳尤和溪若才感到溫馨的時光過的如此之快。
夫妻倆又守著小兒子過了五天,這才依依不舍放了他去學院報到,瀑虎的侍衛黑九和泊堯幫小乙抬著兩個大樟木箱子,去了小鏡湖碼頭,鳳尤、溪若、瀑虎、阿晴一路送小乙,他娘親、嫂子抱著小乙又哭了小會兒才讓他上了官船,送去房安城念學。
黑九仗著自己的腰牌和瀑虎的差令,同是交過坐艙錢,帶著泊堯、小乙坐官船到了靈角鎮,黑小哥兒去鎮上隨意買了幾樣東西,就跟哥倆告了辭。
小乙給他銀子抵坐艙錢,黑九不要,說是拿瀑虎俸祿付的,憨子只得買了吃的塞給他,黑九確實餓了,只說:
“老疙瘩體貼,得了閑,記得常回家看看。”
送走黑九,泊堯叫了車馬一路送小乙到了房安城南門,又雇了挑夫擔了弟弟的兩個大箱子,這才和小弟依依惜別,做自己事情去了。
粗漢看著兄長走遠,嘆了口氣,轉身站在房安城#南城門前排隊等著驗過照身貼和路引,他往城里眺望了眼,忽手把著腰中的‘玉食人’,指著城門上的牌匾搖頭晃腦叫道:
“房安城,想不到吧,我金小四又回來了!”
他這做派,讓挑夫和守城的兵丁看了直犯愣,那挑夫更是搖頭道:
“小哥,你是跟這座城有多大仇?鬧得跟惡霸回鄉似的…”
小乙不言聲,只是傻樂。
這正是:
窮折隆淵底,行冰雪化凌。有道自有徑,不懼路不平。
下部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