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瓏兒送來存在莊上的玉器,老鄒嗨了聲,直嘆失禮,便跟兒子說:
“等花完了,回頭只管再跟爹要,好好寶貝著你這小媳婦兒。”
這事兒前后,泊堯沒露臉,只是暗中提點了下小乙,弟弟也不是傻子,見他不現(xiàn)身,必定有事,也沒多說話,別過鄒龍?zhí)∫胰ズ铜噧壕统隽碎T置辦東西。
見弟弟走了,泊堯來到鄒龍?zhí)┥砬埃蠢相u竟沒有登門去和玉家奶奶拜謝,這么大個莊子才拿了二百兩銀子去聘一品大員的閨女,而且人家爹還瞧不上自己家,只意味深長的笑過,慢道:
“恐怕,您是不看好家弟與這孩兒的婚事。”
“哎,不能這么說,只是給小憨子留條后路,玉家奶奶這般著急把孫女托給咱家,必定玉家家門內有大事發(fā)生,恐有不測才這般直接的托付。”
“侄兒受教了,大伯果然好算謀。”
“壞人只能我這當?shù)膩碜觯笕藗兊氖澜缋餀嘀\重啊。”
鼎福莊里權謀重淵時,憨子和瓏兒倒是高興的很,少年確是不知愁滋味,瓏兒此時只是擔心的拉著憨子小聲問:
“可危險的很?”
“還好,不比當年那般。”
“可別讓我做了小寡婦咯,我可真死給你看。”
“可舍不得死,這小媳婦兒~嘖嘖。”
“知道就好,可不能便宜了別家小子,知道不?”
“嗯,你想買啥,小相公腰包滿的,今兒給你伺候周到了。”
“倒也沒啥了,筆墨紙硯家里都有,文具盒爺爺也留了能用的給我,衣服也不著急買,我才十四,身子長得快呢,吃的奶奶都給準備了干貨,帶走一些,剩下的往后慢慢用急遞鋪寄過去…嗯,我想想要買些啥?”
“照你這說的,帶銀子直接過去比較合適?”
“也不是啦,棉被褥子得置辦,家里舊的太薄,房安到了冬日,寒涼雖不比北明郡那般肅殺,也比軫城冷得多,雨具也要備下,咱們這邊的造的細致又結實,織物的話,襪子、褻衣褻褲要多備些,還有床上用的幔帳,女孩兒用的香膏、精油,咱們這邊都賣的賤,又好帶,我還缺個大書袋呢,家里那個用舊了,還是娃娃時,奶奶給我做的。”
“再給你買個娃娃背的~”
“不要,人家都長大了,會被笑話。”
“自己挑,我就管提東西付賬,喜歡啥慢慢選。”
“嗯…我還想買雙淺口的尖頭蹺鞋,奶奶都不讓我穿的,我想試試呢。”
“這得聽奶奶的,挑兩雙坡底低些的,要不你沒長大呢,腿腳骨頭受不了,日日穿,可就毀了這么雙好看的白腳了。”
瓏兒撅著嘴,有點兒不開心,要撒嬌鬧了,小乙看她這樣兒,樂道:
“買,可不許日日穿著,許你穿著玩玩兒。”
“嗯~”
“臭寶兒,就愛臭美。”
“哼~”
哄得寶子樂了,倆小孩兒高高興興鉆入了征平路,往各家鋪子里逛去,陪著瓏兒逛街,轉眼就是半日時光,待全置辦齊了,回到家都快過了酉時,奶奶趕緊讓倆孩子吃了飯,瓏兒得了心心念念的淺口蹺鞋,跟家里穿著臭美,那鞋三寸半的坡底,淺口尖頭,白羊皮的鞋幫上縫著細綢的蝴蝶袢子,小乙看著確實好看。
可奶奶看見逮著打了屁股,又看著丫頭笑,最后懶得管孫輩的胡鬧,讓他倆自己把持去。
兩個孩兒笑鬧會子,天色漸黑小乙要回去了,瓏兒和奶奶把他送到門口,倆小孩兒有些依依不舍,瓏兒偷偷摟著小乙親過臉頰,這才挑起兔子燈紅著臉跑回家,奶奶只是搖頭笑話孫兒,又仔細看看小乙,好好抱了抱。
別了溫存,回了鼎福莊,又是另番兇煞景象,小乙、泊堯隨鄒龍?zhí)﹣淼蕉ΩGf老號的后院,老人從閣樓上取下一個錦匣來,打得開來,里面用油布包裹著一物,又剝開里三層外三層的包絨,最后從中取出一柄雄渾雙手大劍,道:
“此劍,名為狴魄龗,劍長三尺三寸,劍身如寒霜吹雪、雹打冰床,敲之則如鳳鳴龍吟,曲直自如,曲極時似風擺迎柳,直極時如擎柱破天,此劍有鋒無鍔,威力大小全憑主人意愿與功力深淺所至,若凡夫俗子得之,草木亦削之不動;若身兼神技者得之,…斷水也若彈指一揮…
…吾兒,今兒個爹就將此劍傳于你了,日后,你可要用此劍多立奇功,為我鼎福莊弟子增光添榮,為天朝百姓多造福蔭啊!”
“謝謝干爹,嘿嘿!這劍真不錯,就是舊了點兒…怎么、怎么還沒鍔刃…這…干爹…”
老當家的指點道:“孩子,別看這寶劍其貌不揚,那可是師叔祖爺爺傳下來的好東西,上善品級,就是太重,當年傳于我,實在用不慣才自造的‘元均’,你身上修煉的‘九華陽明決’與前輩先祖的正統(tǒng)比來,離經(jīng)尤遠,太過霸道,凡劍不堪適用,這位師叔祖爺爺也屬奇蹇,怹的劍才是配那神功的良偶佳伴…爹再給你配幾套劍飾,你看場合配用,省得讓人認出此劍,看出破綻來。”
“嘿嘿,謝謝干爹傳劍,我一定好好用它!”
忽然龍?zhí)┰掍h一轉道:“嗯,四楞子,這回走了,老久都回不來看我了,干爹得囑咐點兒事讓你做。”
“您說。”
老鄒拍了拍小乙肩膀道:“干爹這次送你去鳴鷺學院,不光為了叫你好好讀書,將來成器。還有檔子事,你得給辦妥了,……你小子可還記得當年你中毒那天,跟南陵關外救的那祖孫二人?”說著,老頭指了指小乙胸前那個蜜蠟牌子。
“嗯,當然記得了,山兒嘛!還有那個小器老頭兒。”
老鄒點頭笑道:“對了,就那個小器老頭的事,你可知他是當朝一品大員,上京五軍首輔,說一不二的要人,鹿轅公?”
泊堯聽到此處,心中頓覺不妥,大概猜出自家小弟要接頭疼的差事了,可這書生礙著鄒龍?zhí)┑拿孀樱瑳]露出任何不快的神色來,可小乙卻不知所謂,只傻傻問道:
“呃…我略有耳聞,怎么了,干爹,那小器老頭兒又捅什么簍子了么?”
龍?zhí)┞劼犘∫掖嗽挘^,且搖了搖頭,交待道:
“鹿轅公老啦,上個月已經(jīng)告老還鄉(xiāng),他折騰不動了,倒是捅不了什么大簍子,可他的勢力還在,只要他活著,神都就穩(wěn),不過,這老頭兒有個短處,就是他那寶貝孫女…
…有人遞信兒來,說是對頭要拿著山兒的安危對付鹿轅公,茲要是那小丫頭被拿住,王峒就沒咒兒念了,那時,上京便要大亂,百姓的安危也懸于一線,到那時可又要民不聊生。”
“那…這學您是不叫我念了,讓我去看著那個小丫頭是么?”
老鄒趕緊解釋道:“哎,哪兒能不叫你念,送你去鳴鷺學院,就是因為小山那丫頭也要考去鳴鷺學院,王峒特意給弄了這優(yōu)貢的格限,讓你考去鳴鷺,能就近保那丫頭平安,豈不是一舉兩得,要不你爹我哪兒有那么大本事,弄來這千金難求的入學格限。”
“哎呦喂…嚇我一跳…”
老當家的扒拉開小乙摳著鼻子的手指頭,道:
“臭小子先別急著安心,這里面還有事我沒給你說清楚呢!要想保得山兒萬無一失,你就得和她形影不離,所以,最好借著你跟這小丫頭的前緣,你們倆一對兒好就最好了。”
說著,鄒龍?zhí)┑嗔说嘈∫倚厍澳莻€蜜蠟牌子,伸出雙手來,兩個大拇哥相對彎了又彎,仿佛拜天地一般。
“這…干爹,您之前答應玉家奶奶了…您這是…我…”
鄒龍?zhí)┘钡溃骸鞍ィ阈∽舆@年歲,要定了親事還早,之后怎么著也不好說,著什么急?!”
“當然好說,我真的愛瓏兒愛的緊,我可不干這差事…讓我跟小胖山好了,那瓏兒怎么辦?!”
龍?zhí)┫肓讼耄嗔说嗍郑侣读丝冢?
“你這小子…我給你兜了底吧,就這上學這幾年,你給辦穩(wěn)妥了就成,之后就用不著你管了,等你大比完,出了仕途,你小子愛娶哪個就娶哪個,成不成?大不了就讓玉家那二丫頭多等幾年而已,她今年多大來著?沒記錯的話,那丫頭才十四,你著什么急娶親?!那丫頭這么點兒大,也沒法過門兒給你當媳婦兒,真是…”
“那…就當個坐池子的話,我還能湊合著照您的意思去辦…”
他干爹有些急躁道:“甭管怎么說,你得跟山兒那丫頭處好了,至于該怎么辦,你小子給我自己琢磨去。”
“……”
泊堯聞聽如此這般,便插了個話道:
“師伯,那鹿轅公底氣這么不足么?他那么大勢力還斗不過對頭?咱們這邊就是幫他保得住他的孫兒,可他能記掛著這份人情么?”
老當家的嘆道:
“唉,二龍,這也是權益之計,那王峒老頭兒現(xiàn)在不比當年了,他兒子、兒媳夭亡后,他也沒了心力,這些年,他已經(jīng)頂不住秦昌的勢力,只能看著對頭做大,這回有信報來,對頭要出招兒了,咱們也不能閑著看著,起碼要有個對策不是!…
…對頭害他、威脅他,咱們保他、安慰他,這樣就顯示出咱們和對頭勢均力敵的架勢來,那老頭兒,這點兒老理兒他也是能懂的。”
泊堯聞聽如此,也只是皺眉搖了搖頭道:“唉…也罷,如今也只能讓鹿轅公且做這居中之勢,先叫這秤盤子翻不了,那就這么著吧,老疙瘩,你就先照世伯的意思辦吧。”
“啊,我知道了,哥…可是,干爹,我怎么跟莊里的師弟們告別啊?”
“這個好說,爹幫你編個瞎話,說玄旗軍有軍務急差,爹遣你去幫月風他爹修葺軍備,…墨嵐嘛,你放心,爹托了人給他弄到了鳴鷺納貢生的格限,不過嘛,他得比你晚半年才到學院…
…狐小子雖也有軍功,但他是半魔身份,他的學籍檔子得送去上京審驗,報允了,才能送去房安城…
…還有,就是這房安城的鳴鷺學院,傳聞有些古怪,久藏兇邪于暗處,如今有重來之勢,會威脅學生性命,可得保著鹿轅公的孫女平安,我得了風汛,其上所說,學院其間種種不妥似與咱門派有些關聯(lián),你記得幫干爹查個明白,便先從學院傳聞怪談中的‘寶物’查起好了。”
“昂…怪談?啥怪談?冰云怪談也不少呢,坐池子就夠嗆了,這咋又多個偵諜的活兒!”憨子聞聽,有些發(fā)愁不開心,還有些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