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人在爭吵,女人尖銳嘶吼的聲音穿過男孩的耳膜。
“阿川為什么不能跟我,我今天已經(jīng)帶他去看學校了…阿川…阿川他說他特別喜歡新學校的,他會一直跟我在一起,我不允許…我不允許你搶走他…”
似乎吵的不過癮,不過一會又傳來乒乒乓乓的砸東西聲。
被吵得學不下去,寬大黑色眼鏡框下的眉眼透露出幾分煩躁,將書反扣在書桌上,余呇川起身關(guān)上了門。聲音驟然變小,他心滿意足,將書重新拿起。
再晃過神來時,似乎過了很久,看了眼表,已經(jīng)九點,男孩察覺錯過了飯點。
推開門,客廳冷冷清清的,看來今天的晚餐也要泡湯了。
他繞過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殘骸,走到廚房。飯桌上空蕩蕩的,冰箱里也沒什么剩菜,似乎它們都沒預(yù)料到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
余呇川摸了摸肚子,判斷他還可以忍,隨手抽出一盒牛奶便關(guān)上了冰箱門。
平行宇宙論里說,人在作出選擇時,會形成無數(shù)個不同結(jié)果的平行宇宙。例如,拋一枚硬幣,會衍生兩個宇宙;購買一次彩票,會衍生一千四百萬個宇宙,在這些宇宙里,一定有一個結(jié)果是中了頭獎。人的一生中要做無數(shù)次選擇,每一次都中頭獎的幾率幾乎為零。
余呇川相信物理學,所以他也相信幸福不過是滄海一粟,不幸才是滿坑滿谷。
冰冷的液體劃過喉嚨,余呇川發(fā)現(xiàn)地上散落著紙屑。快步走過去,還好,不是書,是他需要家長簽字的英語卷。
算了,明天就說忘帶了吧。余呇川將亂七八糟的殘骸掃進簸箕。
門口傳來鑰匙轉(zhuǎn)動的聲音,男人推開門,看見正蹲在地上收拾的男孩。
“阿川,還沒吃飯吧。”男人帶著一點討好的語氣。
“吃過了,爸。”余呇川平靜的回答,他將掃把放回原位,轉(zhuǎn)身往房間走去。
“我要跟你媽離婚了。”
“……嗯。”
余呇川關(guān)上門,躺在床上。他想,人們總對不抱有留戀的人輕易舍棄,卻對懷有回憶的事物彌足珍惜。
以前的以前,久到余呇川已經(jīng)記不清是什么時候,他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
他的父親是小有名氣的心理咨詢師,母親在一家會計會所工作,他們相識在一場公益性的心理宣講會上,相知在父親那間心理咨詢室,相愛在惠風和暢的春天里,在父親的陪伴下,余母的遺傳性雙向情感障礙逐漸穩(wěn)定,一度與常人無異。
可好景不長,事情還是暴露了,咨詢者和來訪者戀愛嚴重違反了咨詢倫理,父親被迫離開了他喜愛的崗位不得不作為一名心理老師謀生。
或許是生活的落差太大,或許是當初的愛只是咨詢中產(chǎn)生的錯覺。
某一天,母親的病復發(fā)了,它達到了以前從來有過的躁郁程度,在母親越來越頻繁的發(fā)病期里,父親也開始更加沉默。最終,父親丟棄了他的專業(yè),化身成普通人,用無盡的沉默殺死了母親。
而他——這場錯誤里的產(chǎn)物,出生在他們相愛的溫床里,忽視在撕心裂肺的爭吵中。
有人推門進來。
“阿川…你下午跟媽媽說的是真的吧,你不會跟你爸爸走的對不對?”女人蹲在床上,討好的笑。
男孩直起身,嘴角輕揚“媽,你不相信我嗎?”
“好阿川,媽媽當然相信你的…”女人慌亂的抓住男孩的手,指甲嵌進他的手掌心,抓出一絲血痕。
暗沉的天空,傾吐著陰郁的氣息,一道巨大的閃電將黑色的幕布劈開,將千萬顆雨滴從縫隙里傾瀉下來。
好在大雨過后的幾天都是晴天。
早上六點半,沈年年早早便在家樓下等著校車,距離沈年年穿越已經(jīng)有一陣日子了,在不到一周的時間里,她慢慢適應(yīng)了高中的生活:會在自習課和后桌傳紙條,會在下課時找朋友去廁所里講悄悄話。
幾分鐘后,校車到了,沈年年登上車,在顛簸下,沒過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司機叔叔大聲將他們叫醒,提醒馬上要到學校了。
校車到的很早,她進教室時,里面只有幾個人,她遠遠的就看見自己桌子上亂糟糟的,胡亂堆疊著幾本作業(yè)。
相涵東看見她走過來,大大咧咧的拍拍沈年年的椅子,“椅子可以坐,作業(yè)不許給哥碰奧。”
“你到底借了幾個人的作業(yè)啊,自己的桌子都放不下了。”沈年年無語,將桌上亂七八糟各個學科的作業(yè)往相涵東的桌子上推。
“哎,你能不能別瞎碰我桌子啊。”
“什么你桌子啊,你少往我桌子上放”
“干嘛這么小氣啊,你的就是我的,我的還是我的。”
“別不要臉。”沈年年懶得在理他,翻出英語書。
“喲,變性了?咋還學上英語啦?”相涵東好奇的探頭過來,不安分的扒愣她的英語書。
沈年年“啪”的一下把他亂碰的手打回去,“嘖,抄你的作業(yè),仙女的事兒你少管。”
“我有個小道消息,你想不想聽?”相涵東神神秘秘的壓低聲音。
“不聽。”沈年年想也不想的拒絕
“你聽!”
“我不聽!”
“好的,我跟你說…”相涵東直接無視她“聽說昨天來了個轉(zhuǎn)學生,本來是轉(zhuǎn)到優(yōu)班的,不知道咋的,優(yōu)班沒要,安排到咱們班了。”
“你聽誰說的。”沈年年不信“優(yōu)班為啥不要。”
“那不知道,我一打球的哥們說的。”
沈年年思索了一會兒,確定在她的記憶里,從來沒有什么轉(zhuǎn)學生,便覺得相涵東肯定是又在哪里聽到了些不靠譜的消息。
于是,當班主任帶著一個男孩進來時,沈年年成功傻掉了…
“同學們停一下,這是咱班轉(zhuǎn)學來的新同學,大家歡迎一下。”
教室里響起掌聲,耿椿萍示意男孩做自我介紹。
沈年年盯著他看了很久,怎么看怎么熟悉,恍然想起來,這是之前在校門口看見的男孩。
男孩推了推了眼鏡框,凌亂的劉海連著寬大的眼鏡擋住了半張臉,看不清他的神色,“余呇川。”聲音冷冽,語畢,再無他言。
“他說他叫啥?”沈年年沒聽清,偷偷用胳膊肘懟了一下相涵東,小聲問道。
“你耳朵聾啊。”對方不滿,沒好氣的回道“余—呇—川”
哦,余呇川,還挺好聽的…
“啥?余呇川?”不自覺的聲音大了幾分。
齊刷刷的,無數(shù)雙目光投射在沈年年身上,她聽見老師悠悠的說“咋,人家叫啥名字,沈年年你有意見?”
“沒意見,沒意見。”沈年年連忙擺手,紅著臉滿嘴跑火車“這名太好聽了,我,我欣賞…”
男孩抬頭,四目相對,她似乎看見他笑了。
“行,既然這么熱情,你幫新同學融入一下新班級。”一錘定音,男生被安排在了沈年年斜后座。
一整個上午,沈年年魂不守舍:她搞不懂余呇川怎么會出現(xiàn)在高中,明明他們是大學才認識的啊!
莫不是…她不是重生回了高中,而是穿越到了另一個平行時空里?!
思考無果,沈年年終于心安理得的擺爛了,反正能回到高中就已經(jīng)夠離譜了,還計較這些干嘛。
似乎是上一個輪回里殘留的愧疚在作祟,午飯過后,沈年年自顧自的跑到余呇川身旁刷存在感。
害怕被拒絕,沈年年決定搬出老師,“余呇川,老師讓我來幫助你認識新學校。”
“嗯。”余呇川停下筆,抬頭看向她,“謝謝,我昨天來過,已經(jīng)熟悉過了。”說罷,又低下頭繼續(xù)在演草紙上寫寫畫畫。
額,沈年年腦海里響起“Defeat”的游戲音效,不信邪,沈年年咬咬牙,胡扯到“那你知道咱們學校那幾只散養(yǎng)的貓貓叫什么名字么。”
對方?jīng)]抬頭,“叫什么名字?
“你跟我上操場看看就知道了。”
沒有人能拒絕貓貓,如果有,那她就明天再努力。
男孩停下筆,仰頭看她。
隔著劉海和眼鏡框,沈年年看不清他的表情,腦袋一抽,脫口而出,“學校不讓劉海過眉毛……”話音剛落,沈年年便反應(yīng)過來說錯話,聲音越來越小。
他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愛打小報告的古板學生吧……
“我對貓沒興趣。”余呇川聲音冰冷,頓了頓他接著說道,“頭發(fā)我會剪,多謝,其他事情不必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