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住持,管管吧,那公主又開始了。”
早課剛下,年輕的小師傅們都結(jié)對地要去后山拾些薪柴,蘇越清的禁室就在這后山必通之路上,雖不從門前經(jīng)過,倒也能遠遠瞥見。
一連幾天,只要敲了下課鐘,蘇越清就大開窗戶,把琴桌移到窗邊,端著每日送來的瓜果坐在琴桌上吹口哨,還是流氓哨。
“哎,那個背簍的小師傅,好生俊俏,湊近些讓我一吻芳澤。”
“呦,旁邊那個小師傅更是風(fēng)神朗逸,就是不知道親起來怎么樣,兇悍不兇悍?怕是兇悍的,不過正是小女子喜歡。”
“哇,后面那個,小娘子直呼夫君。夫君,來給我摸摸,好不好啊。”
佛門重地,豈能如此!
一連幾日,更有甚得污言穢語,羞得弟子滿臉通紅,全寺上下苦不堪言,柴火都是省著用,能少去一次后山就少去一次。
住持每日頭痛欲裂,柴得去拾,路也只有這一條,人你也管不住,佛門小弟子都少見女色,不諳世事,這女流氓她是第一個,還是最硬的一個。
這些小僧本就心性單純,好不容易凈心修佛,卻被她一番戲弄,心中難免生起波瀾。住持無奈,只得吩咐眾人繞道而行,避開她的禁室。
然而,蘇越清卻愈發(fā)得意,變本加厲,甚至將佛經(jīng)改成俚語,大聲誦讀,引得僧眾哭笑不得。佛門清凈地,竟成她發(fā)泄憤懣的場所。她此舉非但未收斂,反激起寺內(nèi)議論紛紛,連遠道而來的香客也聞風(fēng)而來,只為目睹這位“流氓公主”風(fēng)采。
她見眾人避之不及,更是放肆,竟在窗前掛起紅綢,戲稱“招婿幡”,每日變換花樣,引得香客們指指點點,寺內(nèi)秩序大亂。
明明是戰(zhàn)俘卻硬生生地用出了免死金牌的作用,打也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昔日重禮重義的公主,如今在晉國竟是如此放蕩不堪的形象,傳出去也有傷晉國威儀,損廣濟聲譽。
住持無奈,只得召集眾僧商議對策。
“此女心結(jié)難解,非佛法能渡。”
或許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妨請他來試一試,也算是為當(dāng)年種下的因贖罪。
清檀院內(nèi)。
一襲青衫的男子靜坐于蒲團之上,眉宇間透著淡然。
住持輕嘆一聲,將蘇越清之事細細道來。聞言,他緩緩睜開眼,目光深邃如海。
男子沉默片刻,終是點頭,似有決斷。
有因才有果,當(dāng)年之事,他亦難辭其咎。
他起身,步履從容,朝著禁室方向走去,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愈發(fā)堅定。
他推開禁室的門,蘇越清正斜倚窗邊,見是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喲,好生俊俏的貴客,相公親自臨門,有何指教,莫不是提親來了?”
“法號長平。”
廣濟長平。
他不一樣,她看出來他眼中無波無瀾,與任何人都不一樣。那是一種深不見底的寧靜,仿佛能洞悉一切虛妄。那雙眼里太清太澈,卻又有著包容一切的悲憫。
這是所有修佛修道之人一世追求也難以無法觸及的境界。而他看著年紀與她相差無幾,卻早已深得此道,仿佛與天地萬物共同呼吸。
蘇越清的心猛然一震,那冷笑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她試圖掩飾,卻難掩眼中閃過的迷茫。
他的眼睛太有穿透力,仿佛能直視她心底最深處的秘密。蘇越清不自覺地避開目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她強作鎮(zhèn)定,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她這數(shù)日的調(diào)戲伎倆,不過是虛張聲勢,為了掩蓋自己所有的舉動。她要的不是一個個小師傅的羞赧,而是這廣濟寺的不寧,只有不寧才有生機。她深知,唯有擾動這佛門清靜,才能引出一尊真正的大佛。
如今他來了,她的心卻亂了。
那層偽裝在對方淡然目光下,如薄冰般脆弱。
蘇越清,你要的是離開這三寸禁錮之地!
她深吸一口氣,盡力平復(fù)心緒:“小相公的名字果真好聽,那你猜猜我叫什么名字啊?”眼神中帶著挑釁,言語里盡是輕佻。
他不答,甚至從進門也未曾正眼瞧她,地上的拜墊似乎被盯成了一朵佛蓮。
“我叫坤寧,你叫長平,這里又是廣濟,真是個頂個的好名字。”她譏笑出聲,名字都是天賜,這命確是截然不同。
這尊大佛可真冷,里里外外這么久,就說了四個字。
“坤寧一名,我現(xiàn)在用怕是污了這美好,小郎君,就喚我阿姒,可好?”蘇越清靠近他,踮起腳尖,直直地與他的眼神對視。
他依舊沉默,目光卻微微一動,似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