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來到山上的時候比預計的要晚,眾人要下山時又遇上了下雨,眼看天色漸暗,寺里的主持索性招呼眾人一起留下來。
這個寺院是易家出資擴建的,設計的時候就預留了供易家人停留休整的房間,易老爺子讓跟來的用人都去幫忙收拾,住一晚上,等天亮雨停了再一起下山。
聽到這個決定時南綰凌心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而這種預感,在葉茹瑾特地給她安排單間的時候越發明顯。“我看跟人合住你肯定不習慣,這些親戚你也不熟。還是單間好了,這樣你活動也比較方便。”
話雖如此,可是就南綰凌是獨自一個人住……傳出來,倒不知是葉茹瑾善解人意,還是借機讓人有話可說。
我倒要看看你們要干什么。南綰凌嘴角微揚,應下了葉茹瑾的安排。
晚上因為雨太大,眾人用過晚餐后便各找理由會房間去了,就剩易家幾個老爺子還在與主持喝茶聊天。
安硯安排的人很細致,南綰凌慢慢走回房間的時候見陳設和用品已經整理好了,她沒叮囑過,安硯也不清楚她的習慣,看來,是按易衍行的偏好整理的……不過他的習慣倒是蠻好,不至于到她無從下手的地步。
進了屋,她從外套內側的口袋里摸出止痛藥片,掰開鋁箔紙,把藥片倒在手里,仰頭直接吞下。
山里本就濕冷,這屋子又久無人住,感覺四處墻壁都透著陰寒。經過一天的高強度活動,南綰凌還能直立行走已是奇跡,好在她提前放了話讓人不要來打擾,此時有些費力地換了干燥的衣服,重新戴上護膝,她坐到床上一動不動。
大雨已經轉向了雷雨,南綰凌聽見外頭走廊上易家女眷說話的聲音,離得不遠,似乎是在抱怨天氣,還是在擔憂什么……她渾身發冷,關節處一陣冷一陣熱地刺痛著,連脊背上都像是扎滿了細密的針,她想動,卻動不了。
到了凌晨,痛感似乎減退了一點,她卻感覺到自己好像發燒了。
嗓子發澀,疼。
手機在床頭一直振動,她強撐著靠到床頭,想接電話,通話在接通的瞬間卻又斷線了……
很難受,可她不敢睡。如果有人想要做什么,今晚一定是個好時機……雖然在現在動手有些蠢……南綰凌強迫自己的思維在線,以免陷入沉睡。
咚咚咚,似乎有人敲門。
可是門被她反鎖了。
敲門無果后那個人似乎離開了,沒一會兒窗戶就發出被人撬動的聲音,南綰凌一下子驚醒,死死盯著那看似關緊實則一腳下去支離破碎的窗戶。
咔噠一聲,窗戶開了。
她下意識坐直,卻見伸進來一只手,手上戴著兩人的“婚戒”。
?
聽見屋里沒動靜,就知道她意會了。易衍行輕手輕腳地拉開窗戶,手撐在窗臺上,翻身一躍,輕巧地跳了進來,隨之飛來的還有他身上的雨水。
“Fuck.”南綰凌這才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用氣音罵了一句。
結果被易衍行聽見了,走過來,目光有些深沉地盯著她。
她只好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做了個“NO”的手勢,用手機打字給他看:水里有東西,我說不了話了。
他比了個OK的手勢。
南綰凌繼續打字:你不是走了嗎?
他輕笑了一下,低聲道:“你還真信。”
南綰凌看他這副有點欠揍的樣子就很想罵他滾,但自己現在處于半廢狀態,還是得暫時依靠他。她的拇指在屏幕上飛快打字:我動不了。
她把手機遞過去,卻見他的手伸過來,手背碰了碰她的額頭。“發燒了。”
南綰凌幽怨地盯著他。
“恭喜你,被這里的某一個人盯上了。我帶你走。”易衍行顯然不想在這里因為解釋浪費太多時間,收拾了她的背包丟給她,扯開她的被子,長臂一伸直接把她打橫撈起來抱上。南綰凌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卻見他低頭,略帶涼意的嘴唇壓在她唇上,她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要說話,不要動。”他無奈地用口型解釋了一句,讓她抓好自己,開了門鎖,邁出去,又把門給合上了。
雨已經停了,路還是濕漉漉的。易衍行抱著她行走在寺院的小路上,佛燈點點,卻看不清山路。
“要打手電筒嗎?”她輕聲問。
“你想我們被抓包嗎?”他又恢復了高冷狀態。“我看得見。”
“現在下山?”
他不說話。
“易衍行。”
“干嗎?”
“你確定你這么抱著我能下山?”
“……”易衍行一愣,把她放了下來,南綰凌的雙腿忽然著力,刺痛感像觸電一般襲來,她疼得吸了口氣,眉頭緊鎖。
他觀察著她的狀態,蹲下來,讓她上背。“下臺階的時候給我打燈。”
“哦……”
夜黑風高,易衍行背著她往山下走。
山間露水重,溫度又低,他身上倒是很熱,但南綰凌發著燒,就覺得很冷了。
“冷?”他察覺到她在發抖。
“有點……”
“堅持住。”易衍行腳步不停。“不要睡覺,我帶你下去。”
南綰凌沒回答。
“南綰凌?”他腳步一頓。
“嗯……”她混混沌沌地應道。
“不要睡覺,跟我說話。”易衍行看不到她的臉,但感覺她抓自己的衣服抓得沒那么緊了。
“跟你有什么好說的……”她明白他的用意,強打起精神來回答。
“說說你身上的病,怎么回事。”
“有什么好說的?撿回一條命茍延殘喘,每年定期殘廢罷了……”
“怎么弄的?”
“呵……跳崖了唄……”她故作平淡道,聲音很虛。“要不是被人撿到,你現在也沒老婆……”
近乎是囈語的話,他卻心頭猛地一震。易衍行不可置信地偏頭看向她,卻見她的頭已經倚在他肩膀上了……“綰凌?南綰凌?別睡!”
……
南綰凌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別墅的臥室里了,手上打了點滴,痛得厲害的兩個膝蓋和腰上都被貼上了膏藥貼。她一動,坐在臨時搬進來的沙發上看書的人立即就察覺了。
“感覺如何?”
“渴……”
他起身給她倒了杯水,一只手把她抱起來靠在床頭,一只手把水杯遞給她。
“你的命真的很硬,我背你下山的時候你已經快要休克了。”易衍行淡淡說道。“還好我跑得快。”昨晚,不,是今天凌晨,安硯的車開不進去,他把她背下來之后一刻不停地狂奔,再晚一點,她現在估計就不是躺在這里了。
“謝謝。”南綰凌聽出他語氣里似乎有一點生氣。“我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沒事。”易衍行的語氣有點硬邦邦的,卻沒有責怪她。“人清醒的話就把你覺得可疑的細節說一說,昨天的事情并非偶然,葉茹瑾早上也被送進了醫院,原因是食物中毒。你的情況他們不知情,我已經讓安硯去應付了。”
南綰凌心里一動。“我的單間是她安排的……”
“我知道。”他看她,原本明艷的五官因為蒼白的臉色削去了幾分光芒,這個經常氣焰囂張的女人竟也有如此我見猶憐的時候……他移開目光,手指動了動,沒答話。“不能排除她的嫌疑,但可以確定的是,已經有人坐不住了。”他的眼睛里像是有跳躍著的火焰,猶如蒼茫草原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狩獵的狼,見到了營帳前的火光……“看來,聯姻,的確是一條捷徑。”他輕聲感嘆道。
“等等,先告訴我,這是不是你安排的?”南綰凌想起來還沒問他怎么人都去機場了又突然閃現在山里。“你特地去機場兜了一圈?”
他一副“這還用說嗎”的表情。“我不僅去了機場,我現在已經在飛機上了,另外,你也因為緊急事務出差了。從現在起,這棟房子里沒人住,也沒人來。”他指了指厚重的遮光窗簾。
南綰凌剛重啟的大腦突然轉速提高,弄得她太陽穴有點突突,但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但是……“你是說只有你和我?”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潤喉,微點頭。“怎么,易太太?”
“沒醫生嗎?”南綰凌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針……不會吧?他扎的?
“醫生不會來,唔,遠程指揮。”易衍行指了指她手上他的杰作。“易太太放心,我操作這些醫療器械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神啊……南綰凌又暗罵了一聲。這個四肢健全活動自如的人在生活上的殘廢程度跟她有什么區別?
易衍行見她暫時不需要自己,端著水杯推門出去了。
他虛掩上門,見走廊另一頭的書房門口探出一顆頭,比了個手勢,走過去,反手關上門。
“還以為冷漠無情雪山狼呢,原來就一面冷心軟薩摩耶。”林青鋒毫不留情地調侃道。“你真要自己照顧她?”
易衍行面無表情地看向他。“情況特殊。我不會心軟。”
“呵。”林青鋒笑笑,不揭穿他。“什么情況?”他指了指南綰凌臥室的方向。
“手術后遺癥,天氣不好加上過勞,他們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易衍行問他。“查到什么了?”
林青鋒聳聳肩。“不好說,這次葉茹瑾應該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礦泉水里檢測出來的東西含量并不高,當然也是你老婆命大,喝了那么一口。另外,水都是統一配給的,中間經手的除了你安排的人,還有一個你弟弟。”
“呵,他們沒那么蠢。”易衍行眼底有幾分譏諷。“當然,如果有什么把柄被人拿捏住的話,倒也值得放手一搏。”
林青鋒丟過去一個U盤。“你猜得不錯,他們背后的事兒不少,不過是不是這個原因,還有待考證。慢慢看,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我走了。”
易衍行單手接過U盤,插進電腦端口,揮揮手讓他自便。
南綰凌無所事事地玩著手機,直到他回來了才放下。易衍行手里拿著電腦,隨意擱在圓形的小茶幾上。“有頭緒嗎?”
“我覺得他們沒那么蠢。”南綰凌說道。“反倒是我覺得這是有人借他們的手想跟我們打個招呼。算他們運氣好,奸計得逞。”她心里越想越不爽,語氣自然不善。
易衍行有些意外她和自己的同步,卻沒有表現出來。“這件事讓他們接著查,另外卷宗的事情……”
“易衍行。”她忽然打斷他。
“嗯?”
他轉頭去看她,她的眼睛有些晶瑩,準確來說是淚光閃閃……“能先吃飯嗎?我真沒力氣想了……”她差點就要哭出來了,從昨晚到現在飯沒吃飽過一頓,還被折騰這么久……再不吃飯她就要變成照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