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纖纖玉手出現在低著頭的林翰眼前，占據了他此刻視線的全部。
林翰似第一次這般近距離的看那只手，堪稱柔弱無骨。
那光滑的皮膚似與其生長的山村格格不入，更似話本中說的那些富家小姐一般。
那只手遞過來的，是滿滿一捧已經剝好了殼的花生仁……
也不待林翰接過，那只手便是一股腦的將滿滿一捧花生往林翰手中一塞，動作之快就連林翰自己都來不及反應。
待抬頭看去時，卻見妞妞那丫頭此刻已經坐在了車大娘的另一邊，拉著她的手聊著些家長里短。
“這丫頭畫了眉？”
此刻雖已入夜，可借著桌子上的燭光，林翰還是捕捉到了少女臉上那與平日相比一絲微不可查的變化，心頭悄悄一顫。
“啊？還有這么癡心的女孩子啊？那可真是好福氣，是吧翰哥哥？”
林翰正出神時，那少女卻是不知何時又將話題給引了回來，此刻正一臉笑意望向自己。
只是此刻的那笑意，在林翰眼中卻是不知為何令得他背后隱隱發涼。
“罷了罷了，林小哥，話大娘已經跟你說了，你自己考慮考慮，大娘提醒你啊，像桂香那么好模樣的丫頭可不愁嫁，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
雖似乎壓低了音量，可車大娘說話時刻意拖長的一字一句還是被林翰清晰聽聞。
望著其離去的背影，林翰暗自松了口氣，可緊接著他便意識到，這下自己身邊似乎……就只剩下妞妞一人了。
記憶里，在林翰很小的時候，李叔便帶著妞妞來了村里，就住在自己隔壁。
二人不說朝夕相處，卻也差不多。對于這個比自己小上一歲的女娃，林翰自問一直是將其當做妹妹看的……
可這般心態，自前日之后，似乎在悄然之間，開始有了些莫名的變化。
林翰這里還是不住的往嘴里塞著花生，似乎這么做便能稍稍撫平此刻紛亂的心緒。
可身邊飄來的若有若無的清香，卻似會勾魂一般，悄悄鉆進林翰的鼻子里，一遍一遍地撩撥著其本就難以平靜的心弦。
“好吃嗎？”
女娃微微撩了下耳鬢處的碎發，淡淡開口，可其看似隨意望向夜空時微微閃爍的眸子卻似要將少女藏起的心意暴露無遺。
“好吃，好吃……”
如鈴的嗓音入耳，似涓涓細流拂過林翰紛亂的心田，讓其整顆心都酥酥麻麻了起來。
慌亂中，林翰往嘴里塞花生的動作更加頻繁了。
少年此刻心亂中突然莫名的開始回憶起，那與自己一籬之隔的少女是何時起不再跟在自己身后肆意奔跑，是何時起蓄起長發穿上長裙……又是何時起，其雙眸中閃動著那般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
“傻子，你這樣子誰家姑娘看得上你啊……”
見這位自小便聰明過人的翰哥哥破天荒的露出如此蠢樣，少女也是忍俊不禁掩唇輕笑。
可這般動人姿態，林翰可不敢再看了。
“車大娘胡亂說的……”
……
“爹爹說，要帶我離開村子了……”似不曾在意林翰的解釋，少女淡淡開口。
“嗯……嗯？！”聞言，毫無林翰也是猛地一激靈，因少女而紛亂的心緒瞬間清明，一雙眼睛直勾勾的便是對上了少女不知何時已微微泛紅的眸子，一時就連心跳都漏了一拍。
“離開？去哪里？！”
沒有躲閃，少年熾熱而焦急的視線，就這樣平生第一次緊緊的盯著少女的臉與眸。那在這一刻陡然變得迫人的犀利眼神與其平日里的溫潤截然不同，似充滿了侵略性。
這種眼神，少女并不討厭，甚至很是喜歡……
“太突然了吧……好好的為什么要離開……”
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林翰終是緩緩垂下了眸，可其話語卻依舊隱隱帶著顫抖。
“怎么？翰哥哥舍不得我走？”
似乎對林翰的反應極為滿意，少女仰起脖子，晃著小腳，就連其本來略顯沉重的語氣都變得隱隱透出得意。
“嗯……”
聲如蚊蠅，林翰的腦袋埋得更低，不知究竟是希望少女聽見后回心轉意，還是害怕被知曉心意而難以收場。
也不知少女是否聽聞，只見其輕輕將朱唇湊到林翰耳邊。
“若舍不得，日后便來尋我吧……”
吐氣如蘭，林翰只覺得困意似潮水般涌來。耳邊少女的面容逐漸模糊，不遠處鄉親們的吵嚷也似逐漸遠去……
若得長醉于此刻，只怕也是極好的……
……
夜深時，眾人早已散去……
長夜漫漫自有月色朦朧，似少女所著之輕紗羅裙，是以山間美景更甚，半遮半掩間令觀者更加心神蕩漾起來。
而這時分，本該再無人跡之處，卻有兩道身影立在那里，似融于這景致，遙遙望向山村的方向。
“瑤兒，我們該走了。”
月光灑落下，說話的男人面容剛毅，神色不怒自威，其站在那里，似乎整座山都要匍匐在其腳下一般。若林翰在這里，定會覺得此人極為熟悉，卻又倍感陌生。
“父親……”
脆聲如鈴般悅耳，一身素雅紗裙似仙子臨塵，卻不染半分俗氣。
“這是他的命數，逃不開，躲不過。那位早已嘗試過無數次，這十幾年間為父不也分出一具靈身在此一直守護，卻無非只是讓這一天來得晚些罷了。”
“瞞天……不過是自欺欺人，變數……”
男人視線望向朗朗夜空，山村之外似乎有一層無形屏障在其凝視下咔咔破裂，一股莫名氣機倒灌而下，使得山村內外，自此一般無二。
瑤兒眼中似蘊著熱淚，是以這月色，竟將其一對眸子映得如幽潭一般。
眼見女兒如此，男人心頭竟莫名涌上一股醋意，搖頭苦笑暗罵了聲臭小子。其視線似乎穿過了無盡夜幕，深深看了眼正在熟睡的某人，而后拂袖之下，身形消散。
“翰哥哥，笨蛋……你到底知不知道送女孩子山楂是什么意思啊……”
少女轉身，眼中熱淚終是滴下。也不知那滴淚是否落于塵土，那如畫中人般的身影，便已緩緩隱去，留在此地的怕只有那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