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重新涂抹口紅時，噘起那薄而滿是深深皺紋的嘴唇，為會議做準備。沒剩幾天了。她將屏幕的音量調小，讓他們的爭論化作白噪音。她很感激他們，利用這段時間見證他們的行為，而無需真的去傾聽。這是她唯一會去看的攝像頭畫面。是她帶來了參賽者——她依然覺得他們是參賽者，因為這是個更易說出口、更易接受和理解的詞匯——所以她會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地消失。但沒必要弄得那么可怕。其他攝像頭并非供她觀看的。

她的面容已盡可能良好。她已年老，她厭惡他們在夜間開會。但她也能理解。夜晚更寧靜。夜晚更安全。白天的緊張感——知曉外面存在著什么，正在發生著什么——讓會議充斥著過多的不安。她鉆進車里，如同駕駛一艘船般在黑暗的河流中駛向溫泉浴場。她是第一個抵達的。她打開門，徑直走向會議室，從湯米·卡拉斯那副自鳴得意的肖像以及其隱藏著的空保險箱旁經過。

她在桌子首位的旁邊坐下，怒視著那些空椅子。是她的家族建造了那扇門。是她的母親創建了圣蒂莊園。在莊園關閉后，是琳達想出了讓事情繼續運轉的辦法。想出了如何舉辦這場愚蠢的游戲。但不管怎樣，還是把那些位置留給卡拉斯的繼承人吧。

仿佛被她的怨恨召喚而來，雷和他的表弟加里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雷將一壺咖啡放置在桌子中央，氣味又黑又苦。琳達皺起了鼻子。誰會在夜間這個時候喝咖啡？他們至少應該帶些好東西來。但他們所能做的最起碼的事也比他們實際做的要多。雷和加里在桌子首位坐下?！安榭艘獊砹?。”雷嘟囔道。

琳達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作為回應?！昂芎?，”她說，言辭簡潔。當然了。又一個卡拉斯。她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為另一位奈斯利代表預留的椅子。它會一直空著。她女兒已經好幾個月沒回她的電話了。

其他人陸續就座。愛哭的凱倫·斯特拉頓，唯一自愿負責溫泉浴場工作的家族成員，在空椅子前放置了幾臺 iPad，供弗萊、普爾西弗和揚的代表使用。琳達發覺自己在磨牙，想起牙醫說過她剩余牙齒上那點薄薄的牙釉質都快被她磨沒了。于是換上了一個微笑。

“我們開始吧？”她說，此時查克占據了她身旁奈斯利家族的座位，這預示著未來的狀況?！盀楹嗡麄兡艽螂娫掃M來？”查克朝 iPad點了點頭。

“來不了，”萊昂·弗萊在屏幕上說道，笑得很燦爛?！暗业膱F隊告知我這個應用程序運行得完全正常?！?

“太棒了，是啊，你有一個團隊來制作應用程序和一個族譜數據庫。與此同時，我們其他人得留在這兒，所有事都親力親為?！辈榭岁幊恋剜洁熘?。他四十多歲，堅毅的下巴已因年齡而變得松弛，發際線當他被引入核心圈子時就拋棄了他。

“而且還是一家國際連鎖餐廳財富的繼承人，”琳達歡快地說道。她總是稱其為餐廳，而非餐館，不管雷和加里糾正她多少次?！岸?，阿斯特里翁是你的家。我們的家?！薄笆前??！辈榭讼蚝罂咳?，交叉著雙臂。她不敢相信他們認為他能夠接替她的角色。他幾乎未曾接受過領導能力的培養。他每個夏天都在游艇上度過，每個冬天都在阿斯彭，想盡辦法佯裝自己沒有永遠被困在此處，想盡辦法逃避自身的責任。

“我只是說，感覺有些家族做的工作要多得多。”

琳達的雙手抽搐著變成了想要掐人的爪子，于是她將它們放到了腿上，不讓人看見。查克開了一輛巴士。就一輛巴士！與此同時，她尋找到了參賽者，協調了邀請事宜，處理了所有的后勤工作，甚至在賽季期間還冒險進入了公園！

魯倫·普爾西弗透過眼鏡盯著他們，他自己的網絡攝像頭角度很別扭，所以即便他在桌子上的 iPad上，也感覺他在俯視著他們?！澳阏娴南胫痦椓谐鲐暙I嗎？”他的聲音飽含惡意與深意。他們都清楚他之所以擁有這般自由，是因為他（坦率地講，令人反感的）為阿斯特里翁未來潛在參賽者庫所采取的行動。“我有個問題，”凱倫說道，舉起了手。這讓琳達感到厭惡。他們又不是在上幼兒園。凱倫應該成熟些。不過，她從未做過什么。她打理著自己的花園，每隔幾年重新裝修一下房屋，二十年前完成了一項任務后，就依靠著其他人的辛勤勞作過活?！澳銥楹胃嬷獏①愓咭獙ふ乙槐緯?？”

琳達感覺這個問題猶如一陣寒冷的風，將她凍在了原地。“你什么意思？”她問道，拖延著時間，恐慌不可控制一般充斥著她的大腦。

“第一天早上，你告訴他們尋找一本書會有額外獎勵。這究竟是怎么回事？”琳達笑了起來，期望這聽起來是疲倦和不屑的，而非勉強的?！罢娌桓蚁嘈拍憔尤徽娴挠^看了監控畫面?！钡珓P倫一言不發，所以琳達接著說道?！拔铱偸菄L試添加一些額外的東西，讓他們手忙腳亂。讓他們專注于游戲。這會使他們更為興奮。讓他們的希望持續更久。上次我告訴他們公園里藏著三枚金色的‘豁免’硬幣?！彼徊嫫鸫植诘氖种福矶\凱倫七年前沒看直播畫面，不知曉琳達根本未曾如此做過。那時她也是讓他們尋找一本書。

“嗯。”凱倫點了點頭，但她似乎并不相信。當然那個賤人會是提出這個問題的人，都怪她自己的母親。不過她不可能知曉湯米的書不見了。要是知曉她此刻肯定會說出來的。

琳達需要趕快轉換話題?！熬l輪班安排好了嗎？”她問道，盡管是她自己制定的時間表。查克又嘟囔著哼了一聲，但這次是表示同意。男人們開始談論步槍收藏的更新情況，這讓他們談到了槍支、彈藥、武器開發以及弗萊在某個國防委員會上新議員身上的投資。

琳達為桌子周圍的每個人都倒了咖啡，松了一口氣，一切都恢復了正常。通常情況下，他們劫持了她的會議，談論的并非他們莊嚴的職責以及莊園里的事情進展如何，她會很生氣，但今日她松了一口氣。當這個賽季結束——還有四天——她會想辦法將書換回來。

或者她不會。凱倫自己的女兒尚未達到能夠經歷閱讀湯米精心翻譯的這個儀式的年齡，而這一切都是通過這種方式才可以產生的。琳達可能在那之前就離世了。然后他們能夠在沒有她的情況下處理這個爛攤子，看看他們是否會喜歡那樣。她故意將咖啡灑在查克的椅子上，所以他不得不更換座位。他不配坐在奈斯利家族的座位上。不管是不是卡拉斯家族的人，這都不是他的城鎮。完美賽季的運作不是他的責任、負擔或者特權。這是琳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