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葦河，貫穿雍州與翼州之間，蜿蜒綿長，河水清澈深邃。

春夏之際，河水豐盈，波濤滾滾，沿岸兩州百姓常見河面上蒸騰起縷縷霧氣，似仙境般朦朧。

至秋冬時分，河勢漸緩，水流變得清淺，兩岸枯枝殘葉漂浮水面，偶有野禽飛掠而過，水面泛起層層漣漪。

四季交替間，一葦河的性情隨之變幻。

夏季漲水時，河道外延，水勢湍急，流經的村落常被淹沒，百姓心中時有不安。

而在冬日寒冷之時，河面卻漸漸冰封，兩州孩童結伴滑冰，笑聲回蕩于河岸，河水反倒成了連接兩地的橋梁。

姜景行等人行走了兩日，終于要走出雍州。

趙念北感慨道：“走了這么多天終于看到個有人氣的地兒了。”

“這是一葦河，跟釋教有段淵源。”李神通又開始賣弄知識，輕咳一聲便開始講解。

說是一位得道高僧在宣教過程中路經此處，想要渡河，卻被信儒教的船夫嘲笑，說是都修成這樣了，為何不能自渡。

那高僧只是微微一笑，取出一葦飛入河中，竟于湍急的水流中穩穩浮渡，自此讓見此神跡的百姓都去釋教中學武了。

“二弟，你行嗎？”趙念北遞給姜景行一根蘆葦，被拍手打開。

姜景行自然是不行的，但男兒豈能說不行，面對嘲諷也開始反擊。

“大哥你的二弟確實不行，但我看大哥的玉罄或許可以。”

就在眾人談笑間，一陣低吟似乎從河對岸飄來，忽隱忽現，如泣如訴。

姜景行聽的眉頭一皺，說道：“這里也有邪祟？”

眾人皆望向他感到不解，一經詢問方才得知，并沒有這般聲音。

是幻覺嗎？

姜景行凝神細聽，那低吟聲卻似乎更加清晰了，斷斷續續，帶著某種哀婉的情緒，如同秋夜寒風吹拂枯葉，直入人心。他眉頭皺得更深，環顧四周，卻發現其他人面露疑惑，顯然沒有聽見什么聲音。

“真沒聽見？”他低聲問道。

趙念北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笑道：“行了行了，大白天的，邪祟能成什么氣候？”

李神通卻若有所思地望向河面，忽然壓低聲音道：“傳說那位渡河的高僧成道后，某些得不到渡化的陰魂怨念未消，常在月夜低吟哀訴，尤其是那些在河中不幸身亡的冤魂……這河面上漂浮的霧氣，有時就是他們的怨氣所化。”

眾人聞言，皆不禁打了個寒顫。

姜景行定了定神，再次側耳傾聽，卻發現那聲音愈發清晰，仿佛就在耳畔，又似遠在對岸。

他循聲而望，河對岸的薄霧之中，隱約現出一道模糊的影子，仿佛是一名素衣女子，低頭凝視著河面，身姿纖細，雙手輕輕攏在身前，像是在默默祈禱，又像是等待著什么。

“你們真的沒看見？”姜景行忍不住低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李神通與趙念北對視一眼，臉上顯露出一絲擔憂。

趙念北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二弟，是不是走得太累了？別自己嚇自己，今天晚上就找個地方休息，養足精神再上路。”

放屁，極境武夫怎么會累著？

白素素歪了歪頭，對姜景行說道：“主子，奴家雖然也沒看見，但是奴家相信你！”

“娘的，大白天莫非是見鬼了不成，還是去河邊找個貨郎問問這河到底能不能過吧。”

姜景行莫名爆了句粗口，就要去河邊尋個貨郎問問情況。

這幾個孩童都能踩在冰面上，自己這些人想必問題也不大。

姜景行一行人走近河邊，只見河岸旁已有不少行人駐足。

孩子們興致勃勃地滑著冰，有的拉著竹桿，吱呀吱呀地在冰面上劃出輕微的痕跡，笑聲在冰冷的空氣中清脆回蕩。

幾位老人坐在岸邊的木墩上，一邊啃著干糧，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河面，似乎時刻留意著河上孩子們的動靜。

河邊的攤位錯落有致地擺放著，熱騰騰的豆漿香氣彌漫四周。

一個賣糖葫蘆的攤販正朝河邊吆喝：“來嘗嘗！剛做好的酸甜糖葫蘆，孩子們最愛！”

他話音未落，已經有幾位小孩踉踉蹌蹌地跑了過來，手里攥著幾枚銅錢，激動地討要糖葫蘆，臉上掛滿紅撲撲的笑容。

一名婦人蹲在河邊的石塊上，手里端著一盆衣物，一邊揉搓一邊和旁邊的鄰居閑聊：“你說這冰面還能結多久？我家那小子可還指望著去對岸探親呢。”

“唉，過了年怕是就不行了吧，”鄰居接話道，“這兩天河里怪冷的，但一旦回暖，冰面可就不結實了。”

河邊還有幾名壯漢，他們帶著鐵鉤，似乎是漁民，正在河岸邊敲打著冰層，尋找魚群的蹤跡。

有位看起來像是領頭的中年漢子在指揮著，表情嚴肅，雙手叉腰，吆喝著幾個小輩注意腳下，小心滑倒。

在一旁的柳樹下，姜景行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黃袍豬身，手持念珠，支起一個攤位賣著湯食。

正是那信大醫王佛的釋教信眾，朱五常。

“大師，真是巧啊，這次也是你算好的嗎？”姜景行咬著牙，笑著招呼道。

朱五常眼睛都沒抬，繼續撥弄著他的湯食：“佛祖有意，讓咱們再續這緣，在下可是不敢不從。”

姜景行不由一笑，打趣道：“我看倒是大師的湯食比佛緣還要吸引人些，真沒想到你會在這賣起湯來了。”

朱五常擺手道：“如今天寒地凍，百姓行路多艱，我這小小湯攤雖然微不足道，但能溫暖一二，總算心里踏實。”

他抬頭望著河面，神色有些肅然，“何況，這一葦河上也有不少怨魂未能安息，我佛慈悲，便也多做些善事，或能化解他們的執念。”

姜景行聞言點了點頭，想到先前自己聽到的詭異吟唱，神色微微凝重：“大師既然提到怨魂，莫非你對這河中的怪異還知曉些？”

朱五常頓了頓，瞇起眼睛瞅了瞅河面，道：“今夜若不急著趕路，少俠可以稍作歇息，待到夜深，或許還能一窺這河中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