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嵐山分局，異事六科，審訊室。

純合金鑄造的房間內，一盞高瓦數的白熾燈從天花板上直射而下，光斑映在楚塵棱角分明的五官上。

在X光檢查后，警醫確認他右手肘處只遭受了非移位性的骨折，損傷較小。

再加上楚塵是入階武者，氣血充沛，在纏繞固形石膏后，半個月就能完全康復。

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阿sir，不給表彰都算了，至于嗎？”

楚塵用左手搭了涼棚，語氣無奈地望向對桌。

對桌坐著一名中年警察，肩章掛著一杠三花，正是一級警司、異事六科科長成文博。

“我說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成文博眸光深邃，雙手交疊放在審訊桌上：“說假話我也能聽出來，說實話，懂了嗎？”

楚塵嘴角一撇，還是點了點頭。

在成文博身后兩側，站著五名腰間武裝帶掛著槍的警察，其中有四個臉上表情都不是很友善。

特別是那名使長劍的警察。

審訊室內，唯獨他沒盯著楚塵，只是仰頭望向天花板，指尖輕輕敲打著大腿，不知在想什么。

“很危險。”

這是楚塵對他的第一印象。

乍一看人畜無害，但渾身都彌散著一股危險冰冷的氣息。

當時在428路公交車上，要是輕舉妄動，楚塵毫不懷疑他會瞬間切斷自己的喉嚨。

“怎么還不下班啊.......”

此刻，路厲心里卻是這般想法，無聊地數著天花板上的格子。

“咳。”

成文博輕咳一聲，白熾燈應聲關閉，室內角落的攝像頭隨即對準了楚塵。

“姓名？”

“楚塵。”

“年齡？”

“17歲。”

“職業？”

“巴城第七武道中學，高三學生。”楚塵指著校服上衣領上的銀絲挑繡。

“只是學生？”

成文博眼底閃過一絲疑惑，目光陡然銳利：“這是你第一次直面虛界生物吧？”

楚塵默默點頭。

“以區區你二階武者的實力，你不害怕？”陳文博身后，一名嘴角留疤的警察搶先開口。

這人頗為面生，楚塵隱約覺得這是第一次見面。

先前428路的公車上，他在嗎？

沉默片刻。

“說實話，心里一點恐懼都沒有，那是騙小孩的。”

楚塵聳了聳肩，語氣坦然：“當時那情況，不是它把我生吞活剝，就只能讓它當場斷氣，我沒得選。”

聽到此話。

成文博臉上的嚴肅舒緩了不少。

或許是職業養成的習慣，巴城警察總是喜歡實話實說的人，能省不少事。

“周大爺.....那老人和小女孩，現在怎么樣了？”

“他們很好。”

成文博語氣平穩：“只受了一些驚嚇，身上連塊皮都沒碰掉。”

先前在車廂，楚塵和人面鸮打得熱火朝天，幾乎要把車拆散架了，而周大爺和周靈蕓竟然毫發無傷。

楚塵欣慰一笑，覺得右手肘沒有白骨折，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人面鸮，還是下輩子投個好胎，別來這個世界霍霍人了.......

“說到人面鸮......”

楚塵提出心里疑惑，向成文博問道。

“既沒有虛洞，那它怎么躍遷來的？”

“難不成，就是那頭被擊斃的成年雌性人面鸮，確實產下了鳥蛋，你們卻沒有發現？”

聽見眼前少年，接連拋出的尖銳問題。

示意關掉攝像機后，成文博沉吟片刻。

“我承認，北嵐山警方，尤其是我們異事六科，工作上有一些瑕疵。”

楚塵悄悄白了他一眼。

“那次行動，我們六科最快速度趕往現場，擊斃人面鸮，加上晚來的衛生局同僚，也沒一人沒見到鳥蛋的痕跡。”

“但這次......”

“你被它詭異的出場方式吸引了。”

“什么意思？”楚塵不解。

成文博掏出手機，展示出一張內部照片，屏幕上正是那頭灰熊破損的胃袋。

“距離遠，深夜視線差，沒注意里面的鳥蛋碎殼，也正常。”成文博解釋。

嗯。

先前進行過細致的分析，楚塵頓時想到一種可能。

“你是說......”

“趁你們趕到前，恰巧有一頭黑熊路過，把人面鸮蛋當做食物吞進肚子。數天后人面鸮破殼而出，撕裂它的肚子，最后成功誕生？”

“沒錯，和技術部那邊溝通過了，差不多也是這樣的推理。”成文博點頭。

什么推理？

推理便是依據現有的證據，去偽存真，拼湊出一條合理的解釋或是結論的過程。

“這也太湊巧了吧？”楚塵微微皺眉。

此刻，成文博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那你能給出一條更合理，更嚴絲合縫的解釋嗎？”

思索片刻后。

楚塵搖了搖頭。

他所了解的虛界生物知識，全是從課本上得來的，面對現實復雜情況，他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解釋。

成文博滿意一笑，站起身，輕輕拍了下楚塵右肩頭。

嘶.......

楚塵頓感到一股綿延暗勁，好似一條三角眼毒蛇從肩頭鉆進肌膚，沿著大臂蜿蜒爬行，最終在骨折的右手肘處狠狠咬了一口。

剎那間，楚塵涌出怒意，開口就要罵：“是不是有.......”

當他看清成文博不知從哪里拿出來的、放在桌子上的東西后，雙眼忍不住瞪大。

吞唾沫的同時，也把沒說出口的“毛病”兩字吞進了肚子。

錢？！

桌上赫然放著厚厚的一疊現金！

“年輕人，火氣別這么旺。”

成文博露出笑容，指著那疊錢：“這是三萬塊大夏幣，是特別申請下來的，作為楚塵你見義勇為的嘉獎。”

雖沒八萬塊獎學金多，但這筆錢卻是實打實擺在面前，伸手就能揣兜里。

容不得楚塵驚訝。

“物質獎勵有了，當然，精神表彰也不能少。”

成文博背著手，朝身后厲聲命令：“方斌，等過幾天錦旗制作好了，你親自送到學校去！”

“是！”

那名嘴角留疤的警察，左跨步往地上一踏，背挺的很直。

“就這樣，該問都問了。”

成文博從上往下掃視楚塵一番，語氣出奇的和善：“回家吧，別讓你爸媽著急了。”

“嗯。”

折騰了快一宿，楚塵也是身心俱疲。

把那疊錢放進包，朝在場每名警官點頭告別，便徑直走出了北嵐山分局的大樓。

......

看著楚塵身影漸遠，直到他竄進一輛的士，被掀開的一角窗簾這才緩緩放下。

大樓負一層。

踏踏踏！

狹長幽深的長廊內，聲控燈隨著稍顯黏滯的腳步聲，一盞接一盞地亮起。

成文博面色陰沉，推開掛有“異事六科”牌子的雜物間大門，火光頓時透過門縫斜射出來，灑在走廊地上，不停跳躍。

除了路厲回家睡覺，屋內有五道身影，全員到齊。

嘩——

成文博一把扯開擔架上蓋著的黑布，露出其下早已冰冷的人面鸮尸體。

啪！

一記清脆的巴掌聲，在嘴角留疤的方斌臉上響起，留下一道五指分明的印子。

“你不是說，解鎖了生物親和的武道命格嗎？”

成文博臉色愈加陰沉，余光瞥向那具尸體：“這就是你辦的事？”

“是屬下的問題！”

就算挨了巴掌，方斌沒有推諉，背依舊挺的很直。

“沒有下次了。”

留下一句話，成文博往前走幾步，掀開小型焚化爐的窺視窗。

新鮮空氣涌入，更為旺盛的火光將成文博的影子拉得修長，蔓延上墻，好似一條黑鱗巨蟒不停蠕動。

“燒了。”

“成哥，那燒剩的灰怎么辦？”有人輕聲問道。

“連同這爐子一起.......”

成文博眼中瞬膜難以察覺地一翻，伸出手，撫摸著熾熱無比的爐壁。

“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