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阿姨。”
覺察自己對面有挪動椅子的動靜,剛趴下來的秦飛條件反射地抬起頭。
是包鳳霞。
“阿飛啊,你還好吧!不好意思啊,剛剛是阿姨情緒太過激動,一時沒忍住推了你一下。哎喲,看你臉色,怎么這么憔悴啊,要不要去醫院看看呢?”
“沒……”
包鳳霞臉上鮮少露出的一副笑容,看得秦飛心里有些緊張。畢竟她這么精明的人,保不齊是笑里藏刀,黃虎狼給雞拜年,正挖坑給自己跳呢。
“哎!你說你,好端端去抽血干什么啊?看你肘窩,那針眼到現在還都紅著呢,看得阿姨是真心疼啊。要是你身體出了什么毛病,可不得了啊,不要覺得自己年輕,我跟你說,要真出了問題可就晚了,以后可別再這樣了啊。”
“阿姨,您有什么事情啊?”
秦飛到底是被包鳳霞弄得汗毛直立,五十來歲的人,還嬌羞地說著嗲音。
我的天吶!
“打小就覺得你聰明,阿姨的心事到底是沒瞞過你。”
包鳳霞笑了笑,兩手完全沒負擔地搭在桌面上:“阿飛啊,剛剛小輝他做了一盤炒飯,然后一下子就吸引了這么多的老主顧。我想著,以后飯店里的掌勺大廚,就讓他來做得了,你們生意指定能好起來,往后還愁交不出房租嗎?”
她的語氣盡是討好。
“對!我爸剛來到這里的時候,就是靠著一盤簡單的炒飯,吸引來了不少顧客。”
秦飛點了點頭。
身體機能的緩和讓他的味覺逐漸恢復,嗅著從后廚房里飄出來的味道,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父親秦河禮。
“是吧!有先前老主顧的基礎,咱們店的生意,肯定能在短時間里恢復得跟以前一樣,換新地方自然是得不償失。其實你想想啊,咱們店的地理位置不差,在北江海、西工農兩條主干道的交叉口,每天往返的車輛那是不計其數,要是放棄了,到哪還能找到這么好的黃金地段啊?”
包鳳霞的話說到這里,秦飛哪里還聽不出來她的意思,這是看店里面的生意要好了,能賺錢交房租了,她也能每個月有固定的收入了。
“可是,小輝他……”
“這話歸話,又不是說像水一樣潑出去就收不回來了。阿飛啊,咱們也認識這么多年了,你們的為人我還是清楚的,這幾年時間里也就拖了這次的房租而已,誰都有困難,這……人之常情嘛,能理解的。要不,你待會兒勸勸小輝,別意氣用事,這店咱們繼續租著唄。他還年輕呢,有時候就是話趕話了。”
秦飛低下頭,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回復。
這時,秦輝從后廚房出來了。
“天吶!我沒聽錯吧!這還是剛剛在店里面咄咄逼人,威脅著我們要房租的包租婆嗎?現在怎么變得這么通情達理了?簡直是讓我刮目相看吶!”
陰陽怪氣的聲音,讓包鳳霞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她就恢復了常態,滿臉堆笑道:“你看你,年紀輕輕的還記仇了?阿姨剛剛不也是著急了些嘛!”
“我哥為了湊給你房租,不惜透支身體去賣血換錢,你可倒好,要個房租跟搶劫似的,搞得我們兄弟兩個像是犯了什么罪無可恕的滔天大案一樣,還跟我們動手。我是看出來了,現在店里的生意有好轉的跡象,你開始巴結,等后面生意再遇冷,指不定你又要攆兔子般趕我們走咧。與其后面還要在這里糟心,倒不如趁早走個痛快。”
秦輝把心里的怨氣一股腦拋了出來,連帶著對現實公司里的那個90后策劃的怒氣,也一并宣泄了出來。
別說,還真挺痛快的。
“不會不會,阿姨保證以后不會再為難你們。這次是阿姨的不對,阿姨給你們道歉,只要你們能繼續租下去,阿姨一定好好配合你們,有什么問題咱們好商量。”
包鳳霞連連擺手,奉承的樣子讓人一時間看不出來,誰是租客誰是房東。
短暫沉默了一會兒,秦輝故作出一副棄車保帥的為難模樣:“好吧!既然阿姨都這么說了,那我們就再考慮考慮。如果真的要續租,合同還是得重新簽一下。另外,上面的條款也改,可不能像舊合同那樣,搞得我們這些租客一點人權都沒有。”
“好!好!好!只要你們哥倆愿意續租,怎么著都行!”
“降房租也行嗎?”
“嗯?”
包鳳霞愣住了。
秦輝則順著話繼續說道:“咱們這店面的位置呢,是在外環區域,并不是市中心的繁華地段,客流量肯定是比不上的。再者說,西、北兩條主干道連通淞江城區、靜海城區,換言之就是哪里都不挨,人流量大是沒錯,但誰會在高架上停車到我們這里來吃飯?另外,附近一公里的輻射范圍內,居民住所只有兩所,還都是上世紀80年代的老居民樓,住在里面的都是60歲以上的老人,也很少會成為我們的顧客。這也是為什么,咱們這邊的商業廣場到目前為止,商家的入駐率都還不到30%。”
看秦輝不像是在開玩笑,包鳳霞也沒再作聲。
五年前,木子廣場建成投入運營,她購買的這套商鋪,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招到商家,后來,商鋪被秦河禮租用,秦家菜的名聲很快在這一片打響。
正是因為秦家菜帶來的人流量,一些商家開始入駐木子廣場。
然而,兩年后秦河禮去世,秦家菜的生意也日漸慘淡,人氣沒落,短短一年內,連帶著附近入駐的商家也紛紛關店。
到如今,占地足有三萬平的商業廣場,只剩下屈指可數的幾家店鋪尚且在艱難運營著。其他商鋪,無一都是空蕩蕩的,半年都來不了一個看房子的。
包鳳霞心里衡量了下利弊,細想想,秦輝他們哥倆在,自己尚且每年還能賺個幾萬塊錢的房租,如果他們搬走,那么自己名下的商鋪,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一定能租出去。
那時候,別說房租錢,封閉的商鋪里估計連西北風都喝不到。
降房租?
看來勢必得要降下來了。
哎!
自己的這張賤嘴啊,剛剛就不該話趕話說“怎么著都行”,結果愣是被秦輝這癟犢子給拿捏住了。
但又說回來,如果自己就這么輕易地同意,以后還不得被秦輝給騎到頭上去啊?
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個轉,包鳳霞立馬就想到了一個同樣可以拿捏秦輝的主意:“房租這個事情,也不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還得要回家跟你們叔叔商量下。不過呢小輝,如果最后阿姨應了你,阿姨也有個請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