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還不是一個真正的騎士。”巨狼聳動身軀，攀上臺階，趴伏在寶座右側，回過頭來，血紅的雙眼看向棕發騎士，目光沉靜，嗓音平和，“但他的確掌握了斗氣，盡管只有極其微弱的一絲。”

“要么，他是為了執行計劃特意摧殘了自己。要么，他就還不是一個真正的騎士，只是正在受訓的預備騎士。”

但那都無關緊要——有一句話她沒有明說，但廳下眾人皆都了然。覺醒斗氣只是成為預備騎士的標志，成為正式騎士還要經歷另一番漫長的磨煉和修行。但那無關緊要。在眼下的事態，無論是預備騎士還是正式騎士都沒有區別。因為僅僅是掌握斗氣就已經足夠，掌握斗氣是貴族的專利——僅僅這一點，就成了區別這個少年身份的鐵證！

在鑒定了他的身份之后，他來此的真實目的，自然也就水落石出。

怪不得，他們還沒有從那少年口中聽到詰問的回答，伊瑟米拉便已轉身離去。因為，那事實上已經沒有繼續追問的必要！

“極其微弱的一絲斗氣。所以他一開始隱藏得很好，你們都沒發現。但為了抵御我的恐懼靈氣，他最終還是不由自主地暴露了。”

它說完，猩紅如血的巨大雙瞳冷森森地看向高臺之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匍匐在地，一動不動，形如一具尸體。

“我……”牙齒不斷的咯吱聲和嘶嘶冷氣聲，伴隨著斷斷續續的話語，從少年的面龐下無比艱難地傳來，“我真的不是奸細。”

“不用繼續偽裝了，爵士。”艾默里克無比平靜地道，看向那道匍匐在地的身影的目光中多了一絲肅然：“你我都知道，斗氣修行是一項多么艱苦的工作。對于身為貴族的我們來說尚是如此，對于那些孱弱的普通人，更是遙不可及。如果你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你的身上根本不可能出現斗氣。”

“其實，”高臺之上突然傳來一個溫柔、沉靜的女聲，“并非完全不可能。”

“艾蒂安尼爾小姐？”艾默里克驀然抬頭。整個大廳的所有武士包括黑狼男爵都偏轉腦袋，目不轉睛地將目光投向那個一襲黑袍，黑發披肩，典雅秀美的女人。

如果換作別人，艾默里克可能會以為，對方是在故意和自己抬杠。但艾蒂安尼爾小姐不然，她是男爵大人的顧問，是在南方王國的大學進修過的學者，學識淵博、智慧高明，掌握許多其他人聞所未聞的軼聞典故，知識信息。

“一些極其稀有的情況下，掌握斗氣的現象也可能在普通人之中出現。比如，一個在身體素質方面天賦異稟的普通人，恰好又出生在一個富裕殷實的家庭。那么，經過嚴苛的鍛煉之后，他的確有極低的希望覺醒斗氣。”

“不過，如我剛剛所說，這種情況的首要條件是，他必須出生在一個富裕殷實的家庭，他不可能是一個農奴。如果連飯都吃不飽，連基本的身體健康都無法保證，他又如何投入覺醒斗氣所需的一系列體能訓練呢？”

“況且，以一個平民的覺醒者來說，他的年齡也未免太低了。正因為在體質方面和貴族的巨大差異，他們需要付出遠多于貴族的時間和努力。每一個平民覺醒者，基本都是在壯年時期，在自己氣血最為旺盛的時期，覺醒斗氣的……”

“所以很明顯了。”艾默里克點了點頭，恰到好處地插入艾蒂安尼爾的敘述之中。他倒是很樂意從艾蒂安尼爾口中聽到這種稀奇的信息。不過就他個人看來，這位美麗的女學者那學究式的考究在此時有些多余。因為她剛剛講述的完全不符合這少年的情況。也就是說，屬于無效信息，只會延緩領主處理這起事件的時間。這些有趣的小信息，她大可以在事情處理完畢之后的閑暇時間說道說道——順帶一提，他倒是很有興趣找個安靜的地方和她私下分享這些有趣的秘聞——而不是在現在，在戰爭一觸即發，事事爭分奪秒的軍事會議里。

他以一絲不茍的嗓音將話題導回正軌：

“你是為了這次任務刻意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的，黎恩爵士。”

“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和毅力。這想必不是一段輕松、短暫的過程。對我來說，如果要我忍受這么漫長的痛苦、折磨，倒不如讓我直接死在戰場上容易。桑吉耶男爵擁有你出類拔萃的騎士為他盡忠是他的榮幸，但我恐怕你的效忠之路就要到此為止了。”

“大人，我以我科洛尼家族的名譽，向您請求，請您在回師之后給這位忠勇的騎士一個體面的死亡，以及一場光榮的葬禮。至于現在，軍機不可延誤，請讓我們趕緊整軍出發吧！”

石雕寶座之中，銀發少女輕微點頭。她略帶厭惡地看了一眼臺階下方匍匐的身影——就是這個家伙突如其來地給她帶來莫大的希望，但旋即又被證明是一個泡影，不僅讓她空歡喜一場，還延誤了她大量時間。她點頭只是同意艾默里克的立即出發，至于要如何處置這個該死的奸細，她還沒有想好，但必然不可能讓他輕松、遂意，更不會給他什么光榮的葬禮——他既然像是一條狗一樣地來到她的腳下，那她就要讓他像一條狗一樣低賤、悲慘地死去——唯有如此，才能平息此刻充盈在她胸腔之中的怒意。

拉賽爾·芬芮爾灰藍冰冷的眼眸又狠狠地剮了那匍匐在地板上的骯臟身影一眼，緊抿的嘴唇正準備開啟。

“可是……我真的不是一個騎士……”高臺底下傳來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黎恩勉力撐持著想要爬起，卻撲通一聲重新摔回到地面上。

“那你怎么解釋方才的一切，怎么解釋你身上的斗氣？”拉賽爾·芬芮爾怒不可遏，宛如冬狼一般凜冽地咆哮。“拖出去，”她如若霜雪的銀眉一揚，瞳孔微縮，“喂狗。”

“我怎么知道！”

“咳咳……”回應她的依舊是一個虛弱至極的聲音，卻同樣摻上了一絲蓬勃的怒意。這次，他終于成功將自己撐離了地面。他半蹲于地，腦袋微仰，鮮血淋漓的蒼白臉頰上兩顆漆黑的眼瞳第一次不趨不避地直直瞪向高臺之上巨大的石雕寶座，眉毛聳立。

“我怎么知道，修煉斗氣……對于你們這些貴族來說……竟然會是……這么艱難？”他的聲音依舊軟弱無力，卻蘊藏著一種奇異的，讓人無法忽視的堅硬，與此同時，他那張蒼白細瘦，刻滿了貧乏與卑賤的臉龐上竟然浮現出一絲罕見的輕蔑。

“斗氣這東西，”他聲音不大，接下來的每個字卻如同鐵錘敲擊的尖釘一般死死敲進大廳之中的每一個人心臟里，“我七歲就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