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了那個恨不得把“剝削”二字刻在腦門上的面館老板，陳凱騎著心愛的小電驢，匯入城市的車流。他整個人都輕松了不少，仿佛逃離了某種精神上的高壓鍋。下一個目標是距離住處大約三公里外的一家社區超市。

穿過幾條街巷，路邊一個縮成一團的身影引起了陳凱的注意。那是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男孩，蹲在人行道邊，背靠著冰冷的護欄，像一只被雨淋透、找不到家的小狗。他眼神空洞地望著來往的車流，臉上寫滿了“我是誰？我在哪？我為什么會在這里？”的巨大問號，渾身散發著一種濃得化不開的“衰”氣。

陳凱只是瞥了一眼，車速甚至都沒減。找工作要緊！他現在可沒空當什么異世界失足少年的指路明燈。創世神也得恰飯，也得交房租。

超市規模中等，老板是個四十出頭的大叔，身形健碩，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工字背心，胳膊上肌肉虬結，嗓門洪亮透著一股子豪爽勁兒。面試交談也很痛快，條件清晰明朗：早六到晚六，十二小時，中間沒客人時可以坐著歇會兒，手機也能看兩眼。月薪五千，晚上打烊后負責打掃衛生就行。請假？就扣當天工資，合情合理。

“挺實在?！标悇P心里盤算著，這比那黑心面館強了不止一個檔次，“行，老板，我先干一個月試試。”他需要這五千塊，下個月的房租像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頭頂——再找不到工作，神仙也得喝西北風了。說定明天來上班，陳凱一身輕松地告辭。

暮色漸沉，華燈初上?；丶业穆飞希忠淮慰匆娏四莻€“衰仔”。男孩已經不再蹲著，而是在剛才那一片區域焦躁地來回踱步，眼神慌亂地掃視著周圍完全陌生的高樓大廈和閃爍霓虹，像是在拼命找尋一絲熟悉的痕跡。雖然沒做出什么出格舉動，但那副迷失荒野般的無助感幾乎要溢出來。

陳凱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停下了小電驢。他走過去，拍了拍男孩略顯單薄的肩膀，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喂，小伙，別瞎晃悠了。跟我走。”

男孩——路明非——猛地轉過身，像受驚的兔子，茫然地看著陳凱：“你……你是誰啊？”

陳凱沒直接回答，反問道：“你是不是從一個突然出現的黑洞里掉出來的？”他頓了一下，覺得說法不夠準確，“或者說，你是不是‘進入’了一個黑洞？”

路明非的眼睛瞬間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激動地抓住陳凱的胳膊：“對對對！就是黑洞！太嚇人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大哥，我現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窟@是哪兒？”

陳凱沒打算立刻給他上“多元宇宙論”的課，只是輕輕撥開他抓得太緊的手，簡潔地說：“說來話長。今天先這樣，我要去買菜。你要不要跟著？”他抬腳就朝不遠處的生鮮超市走去。

路明非愣在原地，歪了歪頭，臉上那副“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的表情簡直成了實體化的符號。但眼見陳凱越走越遠，他下意識地小跑著跟了上去，像條懵懂又依賴的小尾巴。他似乎完全沒有自己的主意，陳凱那幾句簡單的話和篤定的態度，無形中成了他混亂世界里唯一的錨點。

超市里，陳凱目標明確地穿梭在貨架間。他仔細挑了一塊肥瘦相間的上五花肉，足足五斤?！敖裢砑t燒肉。”他自語道。又拿了三塊飽滿的雞腿（原本拿了倆，瞥了眼路明非，又默默加了一塊）。蒜薹、韭菜、西紅柿、一盒雞蛋、一袋新米，最后還抱了個圓滾滾的麒麟瓜當飯后甜點。路明非全程亦步亦趨，眼神好奇地在琳瑯滿目的商品和陳凱身上切換。

結賬臺顯示金額：82元。

陳凱掃碼付款，看著手機屏幕上那岌岌可危的余額數字，內心小人瘋狂吶喊：“賺錢！必須立刻馬上賺錢！再不進賬神仙也得破產！”

拎著沉甸甸的購物袋走出超市，陳凱習慣性地抬腕看表——這塊廉價石英表是他融入凡人生活的標志物之一——已經快下午五點了?！霸?，得去接那小子放學了。”

他把購物袋往小電驢踏板上一放，招呼路明非：“上車，抓穩了。”載著這個從天而降的“衰小孩”，小電驢靈活地駛向育才初中部。

校門口正值放學高峰，穿著藍白校服的學生們如同開閘的潮水涌出。陳凱目光掃視，很快鎖定了并肩走出的陳澤和張香香。兩人似乎在討論著什么，陳澤臉上帶著點無奈，張香香則微微紅著臉。

“陳澤！”陳凱揮手喊道。

陳澤聞聲抬頭，有些意外：“哥？你怎么來了？”

“接你回家唄?！标悇P回答得理所當然。

一旁的張香香看到陳凱，先是眼睛一亮，隨即聽到“接你回家”幾個字，慌忙擺手：“??！陳凱哥哥你來接陳澤了？那個……那個……我本來還想和陳澤一起回去呢……”話一出口，她立刻意識到似乎有歧義，臉蛋瞬間爆紅，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呀……我的意思是……不是你們想的那個意思啦！”

陳凱和陳澤對視一眼，兄弟倆眼底同時閃過一絲促狹的笑意。陳凱故意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問：“什么意思？難道你不是想和陳澤一起騎著我的電車走嗎？”說著，他利落地從電車上下來，把鑰匙拋給弟弟，“喏，你帶香香先走?！?

陳澤接過鑰匙，嘴角勾起：“謝了老哥！”他跨上電驢，張香香紅著臉，小聲說了句“謝謝陳凱哥哥”，也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

“坐穩了！”陳澤一擰電門，小電驢“嗖”地一下載著兩人匯入車流，轉眼消失在街角。

陳凱站在原地，看著弟弟載著青梅竹馬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他身邊還站著個更加迷茫的路明非。

“我們也該回去了?！标悇P說著，右手隨意地在身側的空氣中一劃。

嗡……

一道如水波般蕩漾、邊緣閃爍著微光的橢圓形傳送門悄然洞開，門內直接映出他出租屋客廳的景象。

“走吧?！标悇P拎起地上的購物袋，率先邁入傳送門。路明非看著這違反物理常識的一幕，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腦子徹底宕機，身體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暈乎乎地也跟著踏了進去。

傳送門在他們身后無聲地閉合，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傍晚喧囂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