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的警惕，維持到了午時。

此刻那少女與小乙，早已進入了夢鄉。

兩夜未眠的陸離，又有失血的影響。

眼皮也不自覺的低垂了下來。

身處敵營，卻困意纏身，陸離心知不妙，卻無力阻止。

正當他的意識要潛入黑暗之際，一聲聲震天的戰鼓，自青陽山下傳了上來。

聽聞鼓聲，三人皆是一驚。

賊寇營寨之內，很快也響起了代表著集合的銅鑼響動。

“原本官兵最快也要午后才到，傍晚才能開戰。”

“沒想到竟來的那么快！”

陸離一邊思索應對之法，一邊見到周遭營地內的賊寇開始出帳集合。

官軍意外的提前進攻，徹底打亂了陸離的計劃。

此刻出帳也不是，不出也不是。

陸離湊到那少女身旁，小聲道，“我若不出帳，不消半刻，便會被幾百賊寇圍攻。”

“眼下，我必須出帳應付，你看好我兄弟，莫要亂動。”

說罷，陸離鉆出了營帳，混入了賊寇的大隊之中。

隊伍之前，周都尉舉起手中的馬鞭道。

“弟兄們，咱們的任務完成了！”

“只要守住這波官軍半日，便能讓同袍抵達京師！”

“今日之后，我們也許全都會死在這青陽山上。”

“我們死后，大虞朝的所有人都會認為我們是逃兵、懦夫。”

“但這都不重要了，因為，咱們腳下，就是家園！”

“死若歸鄉，幸甚至哉！”

此言一出，一眾賊寇高舉手中的武器，大聲高呼著那句死若歸鄉，幸甚至哉。

陸離見狀，只得跟隨大家一同高呼。

他不明白，一群逃兵，為何會在官軍的圍剿前，發出如此慷慨的呼喊。

不等陸離細思，這群賊寇們像是事前約定般，各自分組，向著戰場而去。

陸離跟隨在最近的一支隊伍身后，他的身側周都尉騎馬而過，奔向了前寨。

隨著隊伍的移動，陸離很快便來到了箭樓之上。

他的這支隊伍，主要負責運送箭支與滾木礌石。

陸離登高遠瞰，山腳下，除卻一隊仗著旗號，攜帶著投石車的官軍外，其余隊伍根本沒有隊形可言。

下一刻，投石車拉開了這場圍剿的序幕。

碩大的石塊，經過精密的機括，被拋投至空中，向著陸離的方向狠狠砸了下來。

陸離下意識的抬手要擋，卻被一旁的老兵嘲笑道。

“別慌孩子，這玩意兒，你沒必要怕他的。”

“為何？”

“砸不中的，怕啥？”

陸離咽了口唾沫又問道，“那砸中了呢？”

“砸中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隨著巨石的落下，山寨的外圍被砸出一個碩大的缺口。

官軍之外的其余隊伍，如同見了血腥的野獸般，一擁而上。

陸離見此，當即遞上了箭矢交給箭樓內的老兵。

“傻孩子，急什么，這群炮灰可不值得浪費咱的箭矢！”

說話間，已經有人躍上了山坡，朝著巨石砸出的缺口而去。

只可惜，那人剛要提刀入寨，就被趕來的長毛手，刺了個對穿。

陸離扭頭一看，那周都尉正在寨前指揮協調著。

幾百人的隊伍，被他分為多隊，守衛在各處缺口。

與寨子外的散兵游勇相比，寨內可謂是井井有條。

“孩子，遞箭！大部隊來了！”

陸離隨口應了一聲，竟不受控制的自覺加入到了這場戰斗中。

他抱起一捆箭矢，放在幾位老兵的腳邊。

順著老兵們瞄準的方向望去，寨子下涌上來的竟全是穿著破舊的賊匪之流。

“難道都是周邊的山匪嗎？”

“他們怎么會和官軍合作？”

陸離不自覺的問出了聲。

老兵嘿嘿一笑道，“這群王八羔子，給錢什么不干？”

“此地的官軍可不比北境。”

“一小半的兵位給上官吃了空餉，另外一大半都是些門閥親族，哪有什么戰斗力？”

此言一出，算是點醒了陸離。

“孩子，下去吧，看過了就好。”

“往后山去，沒人會怪你的。”

張弓的老兵抬手擠了擠陸離，其余老兵皆是嘿嘿一笑，表示默認了這個看法。

就這樣，陸離被趕離了箭樓。

當他欲要撤到后山，救出那少女和小乙時，身后傳來了一陣劇烈的爆響。

激烈的氣浪，將陸離掀翻在地，巨大的聲響，震的陸離一陣耳鳴。

待他被身旁的兵士扶起后，他回頭一望。

他才他所在的箭塔早已變成碎木、血肉以及巨石碎塊形成的廢墟。

“那幾個…老兵救了我……”

“逃兵…匪寇…老兵…”

一時間，無數的念頭在陸離腦海中交雜著。

他有些分不清。

小乙身上的鞭傷是真。

那些被關押欺辱的人質是真。

對待下屬極好的周都尉以及那群救他性命的老兵也是真。

“任何人都有各自去做任何事的理由。”

“只是無論做什么，都應當承擔其代價。”

腦海中，小白的聲音喚醒了恍惚的陸離。

“這不是我該參與的爭斗。”

“我是來救人的…我是來救人的！”

回過神來的陸離，當即提起一口氣，選擇一條無人的道路，向著后山飛奔而去。

廝殺與慘嚎，被陸離甩在了身后。

他穿過山洞，回到了后山的營地。

原本嬉鬧的營帳，此刻無比安靜。

陸離直奔少女與小乙待著的營帳，直到看見兩人安然無恙，陸離這才放下心來。

“快走，來的不只有官軍，還有周邊的匪寇！”

“不怕，我父親是會城的城守，他們不敢對我們怎么樣的。”

少女露出一個微笑，想要安撫看著有些怪異的陸離。

“天真！只要毀尸滅跡，你的死自然會歸結在逃兵的頭上！”

少女聞言，笑容僵在了臉上，當即便扶著小乙同陸離一起離開了營帳。

正當陸離思考著如何出寨之時，身后的懸崖處，竟傳來了不尋常的響動。

陸離扭頭望去，懸崖邊，一個個匪徒憑借飛虎爪，攀爬了上來。

“喲呵！弟兄們，一個守門的，一個半條命的，還有一個娘們！”

“大哥！這娘們……”

“想他媽什么呢！先干正事！記住，武者都盡可能留全尸運回去！”

為首的匪寇怒喝一聲，從背后抽出兩把短刀，朝著陸離幾人一指。

七八個手持各類兵器的兇匪便涌了上來。

陸離見狀，心中暗罵一聲，回頭看著那少女道。

“若我死了，你最好找把刀，自殺了事。”

話落，陸離氣血鼓蕩，電光火石之間，斷邪迅速收割了沖在最前的那人性命。

死了一人，那群匪徒變得謹慎起來。

他們將陸離幾人團團圍住，互相對了個眼神，想要同時對陸離發難。

此刻的陸離，擋也不是，逃也不是。

他只能站在原地，任由心跳不斷加速。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響亮的馬匹嘶鳴響徹山道。

周都尉全身披甲，手持一桿赤色長槍，猛沖而來。

那幾名匪徒回首的瞬間，長刀與長槍同時出擊，瞬間便破開了圍困的局面。

正當陸離松了一口氣時，那長槍在繼續刺穿了兩名匪徒后，竟偏轉了槍頭，掃向了陸離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