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鐵門在陳默身后發出沉悶的回響，走廊有些昏暗的頂燈映照在這個年輕人稍顯稚嫩的臉上。電視新聞女主播標準的播音腔刺破了警局沉重的空氣：“即日起暫停非民生類基建項目，全力推進......”

那個年輕人，陳默，他的目光在滾動字幕處短暫凝滯——“經國務院批準，原749局建制將于2024年9月28日重啟。”

看著這個年輕人走出來，值班室喧鬧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年輕警員們偷瞄著那個還穿著藍白校服家伙的背影，所有人在某種不可言喻的敬畏中，目送著陳默走向那個來頭很大的“領導”，在對方的帶領下上了一輛車。

在對方離開后，立馬有人迫不及待地問：“老王，真就讓他這么走了，啥都沒問出來？”

王振國打了幾次打火機發現都沒有點燃煙頭，不由把皺巴巴的煙盒往兜里塞：“上頭的專線電話直接切進審訊室，我能怎么辦？”他突然抬高嗓門，震得玻璃隔斷嗡嗡作響：“再給老子半小時，保管叫那小子什么都吐出來。”

不知道是誰笑了第一聲，緊接著所有人都笑了出來。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警察樂呵呵的，故意把鑒定報告抖得嘩啦響，“得了吧，你審問的幾個小時里，人家孩子連心跳都沒上過九十。”

王振國后頸瞬間漲紅，手捏著的審訊記錄本扉頁，某個被反復描畫的“749”墨跡正透過紙背。

陳默的脊背緊貼著車內的真皮座椅，粗糲的掌心在膝頭蹭出細汗，這是他十八年來第一次看見邁巴赫的星空頂，車窗外倒退的街景慢慢變得模糊起來，磨白的校服褲縫里滲出難聞的菜市場爛菜葉子味道。

他環視車內，倒是和他預想的有錢人的品味不一樣，沒有所謂的豪華裝潢和喝不完的香檳美酒，這輛車的內部給他的第一印象只有三個字：兵戈味。

身側的老人，胡楊注意到了陳默打量的目光，他滿意地屈指叩響車窗，仰起頭，“這是我們中州重工的作品，去年在沙東戰區，三發RPG擦著油箱過去，你猜怎么著？連漆都沒刮掉。”

副駕傳來的咳嗽聲打斷了老人，穿黑襯衫的男人打開手里的平板電腦，“戶籍地址：開陽區順河街17棟301。母親張紅英，日均營業額437元。妹妹陳雨，年級排名從未跌出前三，至于你，陳默……“

男人搖搖頭，顯然是陳默慘不忍睹的成績讓他讀不下去，他轉過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喉結上的舊疤隨著話音起伏：“你知道我們會找上你，陳默。”

這不是一個疑問，而是十足地肯定句，男人肯定陳默他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被盯上。

邊上的胡楊示意陳默看向自己右邊，那里有一副簡單的畫。

題材類似于壁畫，畫面中一群生活在洞穴里的人類望著墻壁上的影子，洞穴外火光升起。

胡楊開口問：“知道這是什么畫嗎？”

陳默搖搖頭。

“洞穴寓言，對于洞穴里的人來說，他們唯一可見的是墻壁上的影子，在他們的認知里，他們的世界就是這個小小的洞穴，還有那幾道影子，他們將影子看作是神跡，也因為影子想當然的認為世界是二維的。”

胡楊忽然停頓了一下，從畫上收回目光，轉而盯著陳默，“直到有一天，有人走出了洞穴，看見了火光，把火光的存在告訴了洞穴里的人類。”

“走出洞穴的人是類似于先知或者英雄那樣的人物？”陳默終于說出了第一句話。

胡楊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他開口道：“或許對于洞穴里的族群來說，這個人是英雄或者先知，給他們帶領了全新的知識！但是對于洞穴外那個掌握了火光的存在來說呢？這個走出洞穴，第一次見到火焰的洞穴生物也許只是一只猴子，一只可以被自己輕易燒死的猴子罷了。不過我覺得，它連猴子都算不上……”

“猴子都算不上……”陳默沉吟，然后陷入了沉默。

車內伴隨著陳默的不再發聲，陷入了一中奇怪的平靜。

不久后，車平穩地停了下來，胡楊看著陷入思考的陳默，遞出了自己的名片，然后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陳默，你應該能明白這個故事的真正含義，隨時歡迎你打電話給我。”

“順便說，“胡楊按住即將下車的少年，西裝袖口露出截泛青的機械腕表，“你妹妹今早應該收到了一份推薦信，蓋章單位是國家科技創新人才辦公室。像你妹妹這么優秀的學生，國家最頂級的大學理應為她敞開大門，難道不是嗎？“表盤玻璃映出陳默驟然僵直的背影，十二點刻度赫然是柄微型火炬。

……

刺耳的剎車聲后，然后是急促轟油門聲音，陳默錯愕地看著那輛藍色的卡羅拉疾馳而去，然后迷茫地看著不遠處那條被撞到的流浪狗，一只瘦小的白色田園犬，側腹塌陷，喘息紊亂，雙眼驚恐而迷茫。

陳默兩步并做一步，快速跑了過去，然后在圍觀群眾的不解中脫下外套。

“別怕，別怕……”

他輕聲呢喃，脫下外套將那條小狗裹住……

“救不活了，別救了……”

“這孩子也是，臟了校服多可惜。”

圍觀的人你一言我一語，卻無人真正上前。

陳默點點頭，沒有作答，盡管他知道，從血流的量來看，它撐不了多久。但他還是抱起那只流浪狗，任由溫熱的血浸濕他的衣襟，朝著最近的寵物醫院迅速跑去。

胡楊將車窗搖了下來，“真是個好孩子啊。”

“這是貶義嗎？”前座的男人一笑。

胡楊撓撓頭，“沒有，我只是單純地覺得他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前座的男人又是一笑，然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下午。

在教學樓洗手間里的陳默，對著鏡子捋著亂糟糟的頭發，但盡管這樣，身上還是難掃那股頹氣，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地擠出一絲笑容，朝著三樓走去。

在三樓某間教室里，陳默見到了沈萱，他的同班同學。

在沈萱邊上，還有一個高高的，頗為帥氣的男生，李上清。

李上清，也算是一中的風云人物，曾無數次在國旗下講話，人帥，學習好，家庭也好。這樣的天之驕子，按道理說是不可能和陳默這樣的狗腿子有交集。

李上清臉上難掩怒氣，“為什么會回來得這么晚，你真的被問出來了什么？”

陳默看著校服上的血跡，默不作聲。

沈萱快步從李上清邊上走過來，臉上含著笑意，看著臉上掛著倦容的陳默，正想說你辛苦了，卻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改口詢問道：“怎么樣，他們問出了什么嗎？”

陳默看向沈萱，愣了一下，但神色很快恢復正常，回答：“沒有，我什么都沒說，后面就有一個老頭把我接上車……”

不知道為什么，當他對上沈萱背后李上清的目光時，陳默選擇沒有說完后面的話。

“后面怎么了？”李上清忽然上前帶著審視的口吻問道。

面對自己這位名義上的隊長，陳默雖然有些發怵，但還是強做鎮定，面不改色地答道：“后面就送我到學校，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么那么做。”

“真的就這么簡單？”李上清還是有些懷疑，畢竟這是他隊伍里唯一一個看不透，也拿捏不了的家伙，每次和這個家伙說話，都感覺像是在窺探一潭很深的古井，讓他沒有安全感。

說話間，李上清周圍的空間發生了一些波動，這是他剛從那個神秘“游戲”里新繼承到的天賦，可以制造一點威壓，他不相信陳默這種普通的學生能在自己的威壓和氣勢下還能說謊。

“是的。”陳默依舊目不轉睛。

顯然，李上清認為在自己威壓的技能下，陳默這種普通人不可能撒謊，他的懷疑迅速消失，露出領導者般的爽朗笑容，贊嘆陳默不愧是他小隊里最看重的人，希望你繼續努力為小隊做貢獻云云。

對于李上清的贊美，陳默笑了笑，沒說什么。

一旁的沈萱遞出自己的手絹，還有一瓶水，陳默接過來這一切的時候，看著沈萱微微出汗的白潔額頭，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值的。

“對了，你為什么會把頭發扎起來？”陳默喝了一口水很是不解，他很少見沈萱會把自己頭發扎起來。

沈萱失聲，然后一笑，整理了一下自己亂掉的衣領，答道：“啊？……沒什么，就是想試試不同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