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是現在的宴會廳。

賓客們不僅是被眼前的“人體藝術”震撼，還被之前發言的自己驚到了。

——我怎么說出這種話，像村里嚼舌根的閑漢/長舌婦一樣？

角落里，臨天如約換了一套禮服，比之前那身更方便行動，穿起來也更舒服。

她此刻正窩在休閑區的沙發卡座上，一只手捏著點心嚼嚼嚼，另一只手搖晃著玻璃杯里的果酒。

這真是個絕佳的“觀景點”，以她的視力，甚至能看見顧業霄他們迷迷瞪瞪恢復意識時，每個人仰起的臉上那兩個清晰而對稱的巴掌印。

可惜了，【耳光戰神】現在的級別還太低，她忙活半天才讓這三個男人總共損失了5點氣運，1點體質——唯一的1點體質來自于顧業霄，【耳光戰神】降低的往往是目標的最高屬性，顧業霄一個注定要常駐火葬場的官配男主，體質不抗造怎么行。

他們降低的屬性點又不能加在她身上，只能損人卻無法利己，臨天不太滿意，好在逸散的氣運她已經吸收了，總算拿了那么點報酬。

她是真心想要換套衣服，問就是這樣動輒走光、間接限制人動作幅度，穿起來還毛扎扎的衣服，不是魔修喜歡的。

但氣上頭的蘇若水、蘇上善，還有含恨抱著手腕的顧業霄，顯然不想讓她換下衣服就算了——臨天的“退步”，讓原本還猶豫著要不要妥協，放棄這種報復方式的他們，又一次燃起了熊熊的憤怒和惡意。

然而還沒等他們計劃好是算準時間用鑰匙打開更衣室的門，順便引人來圍觀，還是想辦法安排內應進去拿手機開直播，投屏到大廳熒幕上……就一人挨了兩巴掌暈死過去。

他們應該慶幸，【耳光戰神】的效果，一天只能對同一目標生效兩次，不然不把他們的臉抽到腫出二里地去，臨天不會罷休的。

臨天看著那邊的鬧劇，直到五分鐘后，才有侍應生們紅著臉過去，裹毯子的裹毯子，推車的推車，道歉的道歉，溝通的溝通……

“自作自受！只是可憐這些服務人員，估計免不了被他們三個遷怒。”

一個小小的編織玩偶掛在臨天手腕套著的發圈上，它是向日葵的形狀，看上去就像一個比較浮夸的卡通裝飾物。

然而這個“裝飾物”此刻卻在無風的室內左右晃動，隨著它的動作，有細細小小的聲音進入臨天的耳朵。

聽見它的話，臨天笑道：“你還有這種善心呢，那怎么剛才不阻止我？”

臨天的話聽不出有什么情緒，視角的原因它也看不見臨天說這話時，臉上是什么表情。

但小向日葵心情卻一瞬間差了起來，她想起自己剛才囫圇看過的那本小說。

“偽善”“裝模作樣”“假好心”“白蓮婊”……

上面寫滿了對她荒謬卻不容辯駁的宣判，因為做出判斷的人，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的創造者。

小向日葵苦澀地垂下了腦袋，“大佬，我永遠都無法剖開一顆心讓大家看看是不是黑的。”

“可論跡不論心，不管第一世還是第二世，我自認從行為上永遠都在對蘇衣衣表達善意。

……當然，在她眼里我那是以退為進的把戲，是別有用心的做戲。

可是蘇上善，蘇若水，顧業霄這三個男人，第一世的時候，對蘇衣衣又是從言語上攻擊謾罵，又是從行為上傷害侮辱，憑什么就可以在第二世被理解，被原諒呢？”

他們可以“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是好心辦壞事所以情有可原，是被人欺騙，是受到迷惑，因而“不知者無罪”。

自己卻被人拿著顯微鏡細細審視每一寸心思，千般想象，萬般揣測，終究逃不過一個“罪該萬死”。

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小向日葵的身體都在顫抖。

臨天微微皺眉。

這個格外“靈動”的編織玩偶，就是原主蘇九玄變成的。

經過和系統的一番談判，位面管理局那邊同意把當前身份的原主送回來，協助臨天完成任務，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以后每個世界都是如此。

當然也有諸多條件和限制。

其中之一就是原主不能以原本的身體樣貌存在，不能以人類、甚至不能以活物的形式存在。

而且原主和她之間，相隔的距離，互相分離的時間，都有限制，這個世界的標準是小于等于3米，不超過30分鐘。

蘇九玄剛被送過來時，狀態看上去不錯，溫和知禮，對于身份被人取代，自己還被變成編織玩偶，從此行動不得自由的事，看上去接受良好。

臨天也沒問位面管理局是怎么跟人溝通的，反正不涉及要她幫忙完成原主愿望之類的條件。

但現在看來，沒和她談條件或許只是沒辦法，不代表對方沒有執念。

臨天默默放下手中的吃食，她沒有急著詢問什么，也沒有同仇敵愾地吐槽那些氣運之子。

小向日葵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傳入耳朵：

“蘇衣衣心有不甘，想報復我，我可以理解，可是這三個男人到底哪里來的底氣，明明是最直接的加害者，卻表現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態，甚至好似成了法官，那么理所當然，那么名正言順的懲罰我。”

“他們的手段如此陰毒，骯臟又下賤，在書里卻成了守護公主的騎士，主持正義的英雄，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單純大男孩，憑什么？”

蘇九玄實在克制不住自己，她在怨恨和憤怒中死去，至死都不明白，一直明里暗里干預自己的人生，把她推向絕路的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她怨氣太重，執念未消，死亡之后竟然也沒有消散，但她也沒能恢復清醒意識，惡意幾乎占據了蘇九玄全部的心智，在本能的支配下，她和許多同類對這個世界肆意侵蝕破壞。

遍地災厄，民不聊生。

終于有一天，一切即將獲得解脫的時候，位面管理局降臨了，這是什么樣的偉力，竟然可以逆轉時空。

她突然明白了很多，原來這不是第一世，原來她所在的世界，是有劇本的，人物的命運都由劇本的情節決定……怪不得，怪不得。

她被選中要讓出身份，再一次被安排，毫無選擇的，從今以后去到另一個世界生活。

管理局說可以封住她的記憶，讓她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哈，這話好像是對服完刑的犯人說的。

要不是眼前的任務者，她不可能保留自己全部的記憶，要不是被安排輔助她完成任務，蘇九玄就算窺探到真相的一角，知道這個世界有劇本存在，她也沒機會看到那本小說，那本她做夢都想看到，恨不得一字一句咀嚼吞下去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