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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當啷”一聲脆響劃破寂靜。林母手里的竹筷重重敲在青花瓷碗沿，筷子尖都彈得直顫。她猛地抬頭，眼里的火苗“噌”地躥了起來，嗓門瞬間拔高：“誰？！這是誰膽子這么肥？！老林！這你可不能不管啊！”她胸口劇烈起伏著，手指緊緊攥著桌布，指節都泛了白，“我們就露露這么一個寶貝閨女，從小到大連手指頭都沒讓她受過委屈，絕不能讓她受這種窩囊氣！”

林團放下湯碗，指尖在桌面輕輕點了點，眉頭微蹙著陷入沉思。昏黃的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露露，你把話說清楚些，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母被丈夫這平靜的態度搞懵了，原本緊繃的脊背微微松弛，狐疑地轉頭看向女兒，眼神里滿是探究。

林露咬著下唇，委屈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聲音帶著哭腔：“爸，我連戀愛都沒談過啊！我還在讀高中，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刷題，將來還要考大學，要為建設祖國現代化做貢獻呢！我的未來明明有無限可能，說不定能認識更優秀的人。”她吸了吸鼻子，淚珠終于滾落下來，“可現在橫水地區到處都在傳我跟葉爭的緋聞，我跟他壓根就沒說過幾句話，這不是明擺著敗壞我的名聲嗎？！我現在在學校都不敢抬頭走路，還有臉見人嗎？將來我的對象要是到橫水來，聽到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我就算有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楚啊！”

林團的眉頭越皺越緊，指節叩擊桌面的力度也重了幾分，眼底掠過一絲厲色：“露露，我懂你的意思了。你放心，這個事，爸爸一定給你處理好。”

第二天一早，林團辦公室的門就沒再敞開過。他先后叫來了幾個主要部門的負責人，關起門來進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長談。辦公室里時而傳出低沉的交談聲，時而陷入長時間的靜默。待幾位領導面色凝重地離開后，一道來自林五品的指示迅速在各部門間悄悄傳導——讓葉爭可以去辦理自行車廠的建設手續了。

接到電話的葉爭卻在那頭沉默片刻，語氣淡漠地拒絕了：“你們橫水辦個廠也太難了，我耗不起這功夫，算了，這廠我不辦了！”

電話那頭的經辦人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噎了一下，喉嚨里像堵著塊燒紅的烙鐵，又像是被葉爭硬生生喂了口餿飯，五臟六腑都攪得難受。他握著聽筒的手指關節發白，想求葉爭來辦廠吧，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實在拉不下這面子；想就這樣算了吧，這差事可是五品親自交代的，回頭少不了挨領導批評。就在他對著話筒支支吾吾的當口，聽筒里傳來“咔噠”一聲輕響，葉爭直接掛斷了電話。經辦人握著忙音作響的聽筒，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恨不得把電話聽筒砸在桌上。

經辦人最后只能灰頭土臉地將情況上報，果不其然挨了領導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幾位部門領導又陸續來到林團辦公室，臉上帶著為難的神色：“林五品，這葉爭也太傲了點吧？這到各部門辦事，哪能一點審批時間都不要？結果他說不辦就不辦了……您看這事兒……”

林團端起茶杯的手頓了頓，指腹摩挲著溫熱的杯壁。他這輩子在橫水地區還從沒受過這種委屈，胸腔里像堵著團熊熊燃燒的烈火，燒得他心口發疼。可他心里清楚，這次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只能硬生生咽下這口啞巴虧。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語氣聽不出喜怒：“年輕人嘛，有點傲氣也正常。他既然不想辦，那就不辦了吧。咱們橫水地區底子厚，也不是少了他這家自行車廠就轉不動了。”

夕陽的金輝灑在放學的路上，將路邊的梧桐樹影拉得老長。于東去背著書包，慢悠悠地走著，目光不經意間掃過街角那幾家熟悉的國營企業。“紅旗機械廠”“東風百貨大樓”“向陽食品廠”……一個個響亮又透著時代氣息的招牌在暮色中格外醒目，像一顆顆飽滿的星辰，在他心頭激起層層漣漪。他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小眉頭微微蹙起，陷入了深深的沉思：這些廠子之所以能遠近聞名，除了實力雄厚，是不是也和這朗朗上口的名字有關系呢？

思緒像斷了線的風箏，飄飄悠悠地帶著他走到了家門口。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一眼就看到葉爭正坐在食雜店門口的小馬扎上，手里拿著個小簸箕，不急不慢地翻炒著香噴噴的瓜子。陽光透過門框，在他身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暈，瓜子的焦香混著空氣中的煙火氣，撲面而來。

于東去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找到了答案，幾步沖到葉爭面前，興奮地開口：“爭哥！我發現一個大秘密！”他的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臉頰因為奔跑微微泛紅，“你看那些出名的國營企業，都有一個特別響亮的名頭，聽著就有氣勢！咱們這店鋪，就是缺個像樣的招牌！我想給咱們店鋪取個名字，爭哥，你說叫什么比較好！”

葉爭停下手里的動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意，語氣隨意又帶著幾分寵溺：“我無所謂，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辦的那幾家企業，都沒正經取過名字。再說了，這個店本來也不是我想辦的，主要是你非要折騰著賣點雜貨，既然是你的心意，那就你來命名吧。”

“真的嗎？爭哥，這個店可以以我來命名？！”于東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瞪得溜圓，像兩顆亮晶晶的黑葡萄，臉上的笑容瞬間綻放開來，比門口的夕陽還要燦爛。他興奮地在原地轉了個圈，腦子里的念頭像春天的竹筍一樣冒了出來：“那我要叫于東去雜貨鋪！不行不行，太普通了。于東去食雜店？也不好聽……”他抓了抓后腦勺，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又亮了起來，“爭哥你整天說我這么瘦小，風一吹都能倒似的，那我的店就叫瘦東去食雜店吧！又好記，又有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