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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六的聲音帶著哭腔，眼眶微微泛紅：“多少工友當天聽到這個消息就收拾東西想跑路了，還不是我一個一個地去跟他們談心，好說歹說才把他們留住的。我想著大家一起扛過這個難關，總會好起來的。可現在呢？留他們的人說話不算數了，他們也徹底不想干了，這能怪的著我嗎？！”

張華書記和何安書記聽完趙六的話，交換了一個眼神，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對梁茂能力的失望。這個梁茂，剛上任就鬧出這么大的亂子，顯然對基層工作毫無經驗，對工人的訴求更是漠不關心。張華清了清嗓子，再次開口時，語氣更加鄭重：“大家不要急，梁大隊長剛剛走馬上任，對這些企業的工作情況啊，還不是太了解，可能有一些改革的方案，考慮得還不是太成熟。沒關系，既然大家認為這個改革方案不切實際，我們可以先把它停掉，福利待遇還是按照老辦法來實施，你們看怎么樣，能不能先復工復產？”

趙六和眾工友面面相覷，臉上露出猶豫的神色。趙六往前湊了湊，小心翼翼地說道：“張書記，您的話我們是信得過的，可是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這梁大隊長只要還當我們經理一天，我們的心就要懸著一天，誰知道他哪天又心血來潮想不開，再要降我們工資呢？我們這些工人，就指望這點工資養家糊口啊！”

張華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時針已經指向了下午三點，時間不多了。他心里清楚，如果這件事不能盡快解決，傳到省府衙門，后果不堪設想。他當機立斷，拍板道：“你們信不過梁茂，也信不過我和何書記，那你們總信得過葉爭吧？那我把葉爭叫回來，繼續當你們的經理，這你們總沒意見了吧！”

“好！我們信得過葉爭！”工友們聽到葉爭的名字，像是看到了救星，臉上瞬間露出了笑容，人群中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之前的陰霾一掃而空。葉爭在任時，待工人如兄弟，大家都念著他的好，有他在，大家心里就踏實。

趙六雖然也很高興，但多年的底層生活讓他多了一個心眼，他上前一步問道：“張書記，那我們等葉爭回來就復工。”他還是有些擔心，怕這又是一句空頭承諾。

張華看著趙六謹慎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你呀你，還是不放心我說過的話！沒事，我現在就叫葉爭過來，葉爭呢？他人在哪？”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沒看到葉爭的身影。

趙六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聲音也低沉了幾分：“葉爭被梁大隊長趕走后，在鵬城實在無路可走，最后……最后只好……去冀北省投奔他老丈人去了。”

張華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嘴角忍不住抽抽起來。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葉爭竟然被趕到了千里之外的冀北省。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波瀾，盡量讓自己的笑容看起來自然些：“沒關系，現在交通這么方便，總有聯系電話的，我打一個電話問一下就可以了。”盡管心里已經翻起了驚濤駭浪，但他知道，此刻絕不能亂了陣腳，必須穩住工人們的情緒。

張華書記額角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緊緊攥著聽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先是撥打易方家里的電話，聽筒里只有單調的“嘟嘟”聲，像敲在人心上的悶錘，無人接聽。他深吸一口氣，又撥通易方辦公室的號碼，電話接通的瞬間，他幾乎是立刻說道：“我是張華，麻煩立刻找葉爭聽電話，讓他半小時后回電到福田大隊辦公室，急事！”

掛了電話，張華在辦公室來回踱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何安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雙手不安地搓著膝蓋，眼神躲閃不敢與張華對視。趙六則豎著耳朵守在門口，時不時探頭往里張望，臉上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半小時仿佛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當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時，張華幾乎是撲過去接起聽筒：“喂，是葉爭嗎？”

聽筒那頭傳來葉爭略帶沙啞的聲音：“喂，張華書記啊，您找我有什么事啊？”

張華連忙放緩語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懇切：“葉爭，之前梁茂可能跟你有一些誤會，你趕快回來吧，官復原職，養雞場還是你當場長！”他一邊說一邊朝何安使眼色，希望他能幫著說幾句。

可葉爭的回答卻像一盆冷水澆來：“張書記，這話怎么說的，我跟梁大隊長沒有什么誤會，我認為梁大隊長說的非常對，養雞場是集體企業，不應該由我來管理，由梁大隊長來管理正合適，何書記也是這樣認為的！”

張華猛地轉頭瞪了何安一眼，那眼神里滿是責備。何安頓時滿臉通紅，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手指尷尬地摳著椅面的木紋。門口的趙六聽到這話，趕緊捂住嘴，肩膀卻忍不住微微顫抖，顯然在偷偷偷笑。

張華強壓著心頭的火氣，臉上擠出笑容，語氣近乎懇求：“葉爭，算是何書記和梁大隊長對不起你，現在組織需要你，你就不要耍小性子了，趕緊回來為人民服務吧！組織不會虧待你的！”

聽筒里傳來葉爭爽朗的笑聲：“我是祖國的一塊磚，哪里需要我就往哪里搬！為人民服務不分時間地點，我在冀北省一樣可以為人民服務。我現在在橫水地區新建一個自行車廠，規模比福田的更大，未來你們在鵬城的供銷社看到橫水生產的山地自行車，可不要太驚訝哦！張華書記，時間就是金錢，我不跟你閑聊了，我這里還有很多手續沒辦妥呢，今天先這樣！”

“咔嚓”一聲，電話被直接掛斷。張華握著聽筒的手僵在半空，只能對著話筒徒勞地大喊：“喂！喂！喂！葉爭！你聽我說！”聽筒里只剩下“忙音”在嗡嗡作響，像在無情地嘲笑著他的窘迫。

夏日的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張華緩緩放下聽筒，胸口劇烈起伏著，辦公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墻上掛鐘的滴答聲在空曠中回蕩，敲得人心煩意亂。何安依舊低著頭，趙六悄悄縮回門口，空氣中彌漫著尷尬與焦灼的氣息。養雞場的復工難題，像一塊巨石壓在了張華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