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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于東去像只靈巧的小猴子，擠到葉爭的座位上，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大哥，你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在新市這塊，買什么吃什么問什么地方找什么人，我不敢說百分百知道，但是七八成的把握還是有的！”他的聲音清脆響亮，在嘈雜的車廂里顯得格外清晰。

葉爭愜意地磕著瓜子，瓜子殼像雪花般紛紛落在地上。他挑眉問道：“我不找人，我就是對你好奇，你多大啦，為啥不在家讀書，跑到火車上來賣東西？”

于東去眼神黯淡了一瞬，好似被烏云遮住的星星，輕聲說道：“我家父母都是農民，兄弟姐妹 7個，我排行老六，您也知道，土里刨食，要養活這么多孩子不容易，就像在狂風中艱難前行的小船。我讀到初中，家里就供不下去了，所以我就出來賣點零食，給父母補貼一點家用。”他的話語里帶著一絲無奈，卻又透著一股堅韌。

葉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如同發現寶藏的驚喜：“看不出來，還是一個孝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幾歲了？”

“我叫于東去，今年 12歲了。”于東去挺直了腰板，回答得干脆利落，那模樣像極了一只驕傲的小公雞。

葉爭饒有興致地繼續追問：“我看你做買賣有一套，你是跟誰學的？”

于東去撓了撓頭，臉上露出一抹憨厚又狡黠的笑容：“哪有跟誰學的，就是自己瞎琢磨。主要就是膽子大，看見人就往前湊，別管是什么人，反正大爺大叔大嬸大姐那么一叫，就像撒出了捕魚的大網，有一半的可能賣出瓜子去。搭上話了就要心細，聽別人說什么，看別人穿什么衣服，猜別人需要什么，有的人嘴唇都干了，一個勁的舔嘴唇，你再遞上一把花生，人家肯定不愛吃，如果有一杯茶水，或者一根冰棍，那么賣出去的可能性就大的多！最后啊，就是要臉皮厚，即使人家不買，罵你幾句，你也不能急眼，你跟他笑一笑，沒準你去別的車廂兜一圈回來，他剛好想吃瓜子了，還會找你買。”他滔滔不絕地說著，那靈動的眼神、豐富的表情，仿佛在講述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葉爭聽后哈哈大笑，笑聲如洪鐘般在車廂里回蕩：“膽大心細臉皮厚，好家伙，你這是戀愛絕學啊，沒看出來，你這人小鬼大的，一肚子壞水，我喜歡！怎么樣？有沒有膽子跟我去南方干大買賣？！”他的眼神熾熱而充滿誘惑，像熊熊燃燒的火焰。

于東去頓時警覺起來，如同受驚的小鹿，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怕不是要騙我的錢吧。他下意識地按了按縫在里褲的口袋，感受到錢還在，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一些。他謹慎地問道：“老板是做什么大買賣的？”

葉爭眼神堅定而自信，仿佛掌控著一切：“我在粵東省港島邊境建了一個自行車廠，一個月能產上萬輛自行車，那場面，就像一條永不停歇的鋼鐵巨龍。最近準備在冀北省橫水地區再建一個廠，我需要有人幫我處理自行車銷售的業務，我看你挺會做買賣的，要不要來試試？我一個月給你底薪 30元錢，另外你每賣出一輛自行車，我給你 1分錢的提成！”他的話語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小小的車廂里掀起驚濤駭浪，也在于東去的心里激起了千層漣漪。

于東去撇了撇嘴，那嘴角揚起的弧度仿佛是掛著輕蔑的鉤子，毫不掩飾地說道：“1分錢？那我還不如賣我的花生呢，賣 1斤花生也有 1分錢的利潤！”他的語氣里滿是不屑，就像一只被挑釁的小獸，倔強地捍衛著自己熟悉的小天地。

葉爭目光如炬，似兩道鋒利的箭矢直直射向于東去，開口道：“那你賣花生有保底工資拿嗎？你一個月能賣的出一萬斤花生嗎？”這兩個問題如同一記重錘，狠狠敲擊在于東去的心門上，震得他思緒紛飛。

于東去瞬間被這拷打靈魂的問題問得失了神，眼神中滿是震驚與迷茫。一萬斤花生？這數字像一座巍峨的高山，橫亙在他眼前，讓他望而生畏。他的腦海中瘋狂地想象著，若真能賣出一萬斤花生，那豈不是一個月能賺 100元？！這可是個天文數字，在他的認知里，新市地區行署專員月薪都沒這么高吧？！他又驚又疑，對方這話是什么意思，真能給自己一萬輛自行車賣？！自行車，在他心中那可是無比珍貴的物件，公社里最壯的勞力王伯家才有一輛自行車，每次見到，他都羨慕得挪不開眼。要是自己有一輛自行車，那公社里的小伙伴不得羨慕得眼珠子都掉出來？一萬輛？！這數字大得讓他不敢想，仿佛是遙不可及的夢幻。

于東去猛地站了起來，用力拍打著身上飄落的花生皮，那動作像是要拍掉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目光堅定，卻又帶著一絲無奈，說道：“大哥，雖然我還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您就給我介紹這么一條發財的道路，我感謝您，不過我于老六是一輩子窮命，不敢攀那么高的富貴。賣點花生瓜子被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抓了，大不了就是沒收、罰款、警告三件套，就像一場小小的暴風雨，熬過去也就沒事了。但如果我真開始倒騰自行車，那被逮進去，可就像掉進了萬丈深淵，一輩子都出不來了！我還是去賣我的花生瓜子吧，就不跟您嘮嗑了。”他的話語里滿是對現實的清醒認知，也藏著對未知風險的恐懼。

葉爭看著眼前這個小娃娃，心中滿是驚訝。他沒想到這孩子居然能禁得起 100元的誘惑！這在他以往的經歷中，可是從未有過的。想當初自己挖王貴、陳遠的時候，一旦祭出 100元工資這招，就像拋出了無比誘人的香餌，從沒有不成功的。可如今，卻在這個 12歲的小娃娃身上折戟沉沙。他認真地說道：“我叫葉爭，你好好考慮一下，現在通訊不發達，我們有緣見這一面不容易，一旦錯過了，有可能你一輩子都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他的話語中帶著誠懇與惋惜，仿佛在挽留一顆即將錯過的璀璨星辰。

葉爭的最后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在于東去的心底激起千層浪，打得他整個人恍恍惚惚的。在離開的路上，他失魂落魄，眼神空洞，連平日里最熟悉的叫賣聲都拋到了腦后，仿佛被抽走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