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

“成！那我可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王代理說著，又往葉爭手里塞了個油紙包，“路上吃的，我媳婦昨晚特意烙的蔥花餅，還熱乎著呢。”

葉爭心中一暖，剛要推辭，王代理已經轉身往站臺外走去，背影在晨霧中漸漸模糊。他只好把油紙包小心地收進行李最里層，那里還放著母親連夜煮的茶葉蛋和腌蘿卜干。

車廂里光線昏暗，只有頂棚縫隙透進來的幾縷陽光。葉爭摸出手電筒，在車廂角落里照了照，找到一塊比較干爽的地方。他先鋪上母親用舊床單改的草席，又墊上一層厚厚的褥子——這是易文君從家里帶來的，上面還繡著幾朵淡雅的蘭花。

“來，試試看。”葉爭自己先躺上去打了個滾，褥子下的草席發出細碎的聲響。他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比硬座舒服多了，簡直就是軟臥待遇。”

易文君抿嘴一笑，把散落的發絲別到耳后，小心翼翼地躺了下來。車廂地板的寒氣還是透過褥子滲上來，她不由自主地往葉爭身邊靠了靠。火車突然一個顛簸，她的額頭輕輕撞在葉爭肩頭，兩人都笑了起來。

“這個王代理，人面真廣。”易文君調整了下姿勢，把頭枕在葉爭肩膀上，“連列車長都認識，真厲害！”

葉爭從行李里掏出一個布袋子，里面裝著炒花生和地瓜干。他記得離家前，母親特意囑咐：“文君那丫頭看著秀氣，其實嘴饞著呢，路上記得備點零嘴。”果然，易文君一看到花生，眼睛就亮了起來。

“各行有各行的門道。”葉爭一邊說，一邊用牙齒咬開花生殼，“三趟快車到了港島邊境，都靠王代理他們的國營外貿公司報關。你是沒看見，上個月海關突擊檢查，王代理硬是帶著人連夜把兩百多輛自行車的報關單全部重做，第二天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

易文君聽得入神，連花生都忘了吃：“這么辛苦啊？”

“可不是。”葉爭把剝好的花生仁遞給她，“不過王代理這人情商高，再難纏的客戶他都能處成朋友。上次有個港商故意刁難，他二話不說陪著喝了三天的早茶，最后愣是把訂單談成了。”

火車突然鳴笛，聲音在封閉的車廂里格外刺耳。易文君嚇得一哆嗦，手里的花生撒了幾顆。葉爭趕緊掏出個小布袋：“用這個裝花生殼，我媽特意準備的，說女孩子愛干凈。”

易文君接過布袋，指尖不經意碰到葉爭的手掌，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地別過臉去。布袋是用碎布拼成的，針腳細密整齊，一看就是葉母的手藝。

“葉爭，我發現你跟你們大隊的人很不一樣。”易文君突然說道，她捏著一粒花生在指尖轉動，“你每天都要洗澡，衣服永遠干干凈凈的。上次去縣城，你還特意把果皮扔進垃圾箱。這些細節...讓我想起在京都上學時的那些同學。”

葉爭愣了一下，隨即笑道：“這都是我媽教的。她說人窮志不能短，衣服可以打補丁，但不能有污漬。小時候我要是隨地吐痰，她能追著我打半條街。”

車廂微微搖晃，陽光從縫隙中漏下來，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易文君忽然發現葉爭的側臉在明暗交錯中格外清晰，他說話時喉結輕輕滾動的樣子，讓她沒來由地臉紅起來。

“其實...”易文君低下頭，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我覺得你比京都那些同學都好。”

葉爭望著易文君泛紅的臉頰，心頭一熱：“那你不喜歡嗎？“

易文君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聲音細若蚊吶：“自然是喜歡的。。。“

車廂里的空氣似乎突然變得燥熱起來。葉爭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喜歡就好，喜歡我就去做。見賢思齊，這樣我才能比昨天更優秀！“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沉下來，“才能配得上你。“

“怎么會這樣說？“易文君猛地抬頭，眼中閃著水光，“遇見你是我人生最大的幸運！“她的聲音微微發顫，“遇見你，我自慚形穢。你遠超常人的膽識和才能，讓我時常感覺自己除了一張臉蛋，其他一無是處。“

火車突然一個顛簸，易文君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傾。葉爭連忙扶住她的肩膀，感受到她單薄的身子在微微發抖。

“所以我才不斷地努力讀書，“易文君繼續說道，聲音漸漸堅定，“爭取明年能考上大學，學到更有用的知識，只盼望著有一天能幫上你一點忙。“

葉爭輕撫她的發絲，指尖傳來絲綢般的觸感。透過車廂頂部的縫隙，一束陽光正好落在易文君的臉上，照得她睫毛投下的陰影格外清晰。

“你不用自慚形穢，“葉爭柔聲道，“人家說優秀的人總是和優秀的人在一起。看一個人的水平，就看他周圍人的水平就能知道個八成。“他輕輕捏了捏易文君的鼻尖，“既然你能跟我成親，那說明我們倆也是半斤八兩，誰也不用瞧不起自己！“

易文君破涕為笑，正要說話，突然感覺葉爭的手悄悄環上了她的腰。她的臉“騰“地燒了起來，連耳根都紅透了。

“嗯，我會努力追上你前進的步伐的！“她慌亂地應著，身子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不過。。。葉爭，這里是火車上，你不能。。。起碼不應該。。。等一下沒準會有人來。。。“

葉爭的手頓時僵在半空，臉上的表情從溫柔瞬間變成了尷尬：“你在說什么呢？！我怎么會在這里胡來。。。？！“他觸電般地收回手，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確實有些逾矩。

葉爭猛地站起來，手忙腳亂地整理著衣服下擺，聲音都有些變調，“我。。。我去找列車長攀談兩句，打打關系，畢竟還要在一起相處好幾天呢，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說完，他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往車廂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