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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劉季

雨停了,村口枯死的枝椏上還剩了些晶瑩的露水,劉季躺在樹蔭下的草棚子上,看著沛縣灰蒙蒙的天,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一低頭就看到了滿臉苦大仇深的同鄉伙伴們。

“嘿!老大你可是醒了!”濃眉大眼的一張臉趕緊湊過來,有點橫肉,有點憨憨的。

那也是個少年,個子比劉季還要高出半個頭。劉季一臉無奈的捏了把這家伙的臉,由衷的贊嘆:“樊噲你小子是不是又胖了?”

樊噲是劉季的鄰居,家里三代都是賣豬肉的,早年經濟形勢還不錯的時候,哪家有了喜事,樊噲他老爹都會拎一條肥厚的排骨上前賀喜,劉季家四個兄弟,樊噲老爹就上門四次,幼時的劉季一看到同齡人樊噲上門就知道就要有肉吃了,一來二去很長一段時間里,他看到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樊噲便會流起口水,好比看到青樓吉爾梆硬。

只是好日子過了沒多久,鄉里就傳長安城要搞什么均輸平準,又過了沒多久,穿著黑衣服的司馬令們鑼鼓喧天的來各家各戶搜刮起來,剛打的豬肉,新下的果子,釀好的綠豆燒,統統都得先貢給皇帝享用。小小的沛縣本就只是勉強自給自足,哪經得起三番兩次的清繳,于是樊噲的老爹再也拿不出一整條排骨當作隨禮,鮮亮的綠豆燒也淡的和水一樣了。

果子倒是管夠的,可惜這兩年也不太甜。

“胖了?”樊噲一臉不可思議的抹了把臉,“幾天沒吃飯,小弟我餓的都快只剩一副骨頭架子了,蕭何和夏侯嬰也是,這兩天太史令又要來鄉里,大家都沒飯吃”他指著身后兩個明顯矮了一頭的腦袋,滿臉的沮喪。

劉季想起來了,樊噲身后英俊點的那個是蕭何,一年到頭臉都是個頂個的白凈,據說往上多翻翻族譜能查到是哪個大文官的后代,所以多少帶著點傲氣,走到哪都要背上貼身的羽毛筆與木簡。

“我未來是要當丞相的。”蕭何曾經很認真的說。

劉季曾經對這點嗤之以鼻,心想一百代之前我家還是黃帝嘞,乘著七彩的狂風腳踩九霄,身后是英招和風后之類的大神,不過蕭何又確實是他們這幫人中唯一會寫字的人,這倒讓他劉季只能甘拜下風了。

只是后來發現會寫字也不能當飯吃,蕭何索性也自暴自棄了,從家里偷來一把生銹的菜刀,蒙上臉跟著他和樊噲一起去搶劫吃的。

至于夏侯嬰,劉季想起腦海中那個怯生生的孩子,還有那個孩子經營酒館的美艷姐姐......他踮著腳朝樊噲身后看去,還是記憶里那張蠟黃的小臉,與劉季的目光對視好像被火焰灼到,一下子驚慌的四處亂瞟。

“好餓..”夏侯嬰最終還是鼓起勇氣與劉季對視,可憐巴巴的說。

“行了行了”蕭何走過來搖著劉季的肩,“兄弟們都餓的不行了,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大你身為老大,是不是得幫哥幾個找點東西吃?”

“大事?什么大事?”劉季有點愣楞的。

“大事就是吃飯啊!今天是你十六歲生日,你也不想過生日也要餓著肚子吧!”蕭何一臉恨其不爭“快點起來!我也餓了。”

劉季微微一怔,出門的時候沒人告訴他這件事,想來也是,像他這樣的小孩子知道年齡又有什么用呢,除了在收成好的年份多喝一碗粟米稀飯也沒什么其他特別的慶祝了吧?

不過也就是說自己只剩不到四年可以活命了?這該死的老天。

噢噢噢噢噢噢噢!劉季一拍屁股,抖落掉站在上面的細碎干草,細長的胳臂用力一揮,手朝著太陽的方向用力一指,帶著皇帝號令群臣的威嚴:去我家吃飯!

伙伴們歡呼雀躍起來,劉季滿意的看著因他而興奮的朋友,心里有種莫大的欣慰,沒走兩步又站住了,他想起家里苛責的大嫂她那份讓人冷到塞牙的刻薄,不免暗暗的有些擔憂與懼怕起來。

他又心想自己這個大哥都發話了,想必就不能輕易撤回,況且眼看這都過了兩分鐘,也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走下去,想到這他甩甩自己狂放的長發,哼著只有自己能聽懂的調子又向前走去,身后的樊噲與蕭何面面相覷,心想莫不是下雨給他淋傻了。

............

劉季今天十六歲,是劉太公家第三個孩子,和坊間傳聞的壞小子不同,其實是個有點寂寞的小孩。

早年他劉季還是最小的孩子,那可是享盡了家里的寵愛,頓頓都能吃飽不說,還沒人天天催著自己下地干活。記憶里敦厚沉默的大哥會整日天不亮就起來去田里,耕掉全家的私田,等到金烏日落的時候才回到家。

劉季守在家門口小小的板凳上無聊的看著天,盯著天上的顏色從蔚藍轉向金黃或紅暈,這時抬頭,大哥就會乘著漂亮的晚霞從田里走向家門,到了門口,用那雙結著繭子的手無聲的摸摸小劉季的頭,他倚著大哥的腿,感覺可靠極了。

每每這時,他那位大嫂總會從灶房一路小跑,賢淑地遞上碗熱騰騰的粟米稀飯,一邊用不算干凈的舊布輕輕給大哥擦著汗,偶爾四目教誨,只是一聲羞澀的微笑便會急忙掉過頭,緋色的晚霞映著大哥金鐵般的肌膚,那時小劉季尚且不知道一生一世是何等的概念,只是模模糊糊間也暢想起未來屬于自己的那碗粟米飯。

一直到大哥被拉去戍邊,劉季只記得那幾日大嫂瘋了一樣尋找邊關的下落,屋里總有斷斷續續的抽泣,從那以后便只是沉默著織布下田。再后來自己得了病,司馬令也來了沛縣,大嫂原本還算豐碩的臉也陷了下去,居然有些骨瘦嶙峋。

沒人再提大哥了,與碗里越來越稀的粟米飯一樣,仿佛本該如此天經地義。

古希臘有位圣賢說得好,一切煩惱都起源于填不飽的肚子,劉季聽說在遙遠的涿鹿城有一群名為質子的家伙,因為無法忍受白菜幫子湯的寡淡,組建了刀柄會,在看不見的地方行俠仗義,從此過上了頓頓有肉吃的美好生活,于是就十分向往起那里來。

什么是白菜幫子湯他并不明白,但頓頓有肉吃的誘惑屬實太吸引人,靠著命短不怕死的天然優勢,索性也拉起門派當上大哥,只可惜找了幾天只有樊噲和蕭何兩個家伙愿意來做創業合伙人,至于夏侯嬰?那是順道拐來的。

當這三大只一小只終于組建完畢,信心滿滿的想要在沛縣開創一番偉大的事業,卻尷尬的發現整個沛縣容納他們的地方并不多,各家的糧食都不夠吃,鄉親們看到這群奇怪的孩子都像趕老鼠一樣緊閉大門,留下幾個人在你看我我看你,這時往往夏侯嬰會舉手說自己該回家吃飯了,留下三個人各自在風中凌亂。

“真是世風日下,現在的人怎么都這么小氣”劉季悄悄地罵著蝗蟲一樣竄入每家每戶的司馬令,身邊的蕭何一拍他的腦袋說屁嘞這叫取之盡錙銖。

“你他娘怎么說話文縐縐的?”

“文學世家是這樣的。”

樊噲左看右看,伸出胳臂小心翼翼地說:“有點餓了...”

于是幫派的日常就變成去劉季家蹭飯,雖然只有幾碗粟米稀飯,兄弟們吃的也是津津有味,劉季捧著碗偷偷瞧著大嫂冷若冰霜的臉,仿佛偷燈油的老鼠一般,生怕眼神落到自己身上,心里不自覺一陣陣發涼。

后來去的次數多了,大嫂雖然仍舊會給他們打上滿滿一碗粥,卻免不了每次都說些尖酸刻薄的話,樊噲和蕭何倒是沒什么,捧著碗喝的起勁,劉季也只好用破碗蓋住臉,裝成耳多不好的模樣大口吞咽,粟米喇嗓子的要命,還帶著點苦澀的味道。

他自打那時起就有點恨大嫂了,既然要給他們粥喝,為什么還要說那樣讓人難受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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