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穿著亞麻色長袍的隊伍，正在運送著一條沒有頭顱的巨蛇軀體。

隊伍蜿蜒前行，靜靜的往唐縣而去。

他們長袍籠罩，令人看不清下方的真容。不知是男是女，男女老少，亦或者是人是鬼。

唯獨領頭者，穿著黑衣，帶著一張白色的無面面具。

不多時，巨蛇的尸體忽的一顫。從切口出噴出血液來，隱約有斯斯聲響起。

隊伍立刻將尸體放下，接著垂下頭顱，半跪在地。

領頭者雙膝跪下，雙手合十，側耳聆聽。

良久，起身，輕輕吹響口哨。

一帶著紅色無面面具的白袍人，出現在樹林枝頭。

“大蟒神有令，命我等滅了泌陽縣城隍，并在那處布道。”

“我將此藥送回唐縣，你可先去泌陽縣。”

“此去有二要事：

其一，便是對付那城隍。大蟒神已言，城隍金身未成，神魂無依，最是怕怪風吹襲。

你已得上佳‘人丹’，神通大成，當是他天敵。

第二，有藥人逃出。此藥人頗為重要，乃神丹藥引。你且去泌陽縣將其抓回。”

那白袍紅面之人點點頭，便見其身后忽的伸出翅膀，撲騰一下便消失在林間。

領頭者卻是喃喃自語：

“還未見過大蟒神如此憤怒，竟對一小小城隍如此在意。

也不知紅面此去，會不會有變故？”

……

“降雨可不是個簡單的事情。”

城隍廟中，龍君用僅剩的一只手拿著葫蘆，和崔仁義勾肩搭背著坐在寢宮的門口。

她近來心情極好，手腳動作也更大膽了一些。

崔仁義被龍君用手勾著脖子，鼻間全是如酒般醇厚的女子香，不免也是有些面紅耳赤。

“龍君不怪我把龍筋用在這種地方？”

“這龍筋已經給你，便由你來決定如何使用。況且，此舉不也是為我著想，替我彌補過錯？”

敖霜竹知道崔仁義心思，她收回手，痛飲美酒。

又長長的哈出一口氣來，美美的打了個酒嗝。

“只是崔兄想得很好，卻不知我等龍君若要行云布雨，也有頗多講究。”

“涇河龍王嘛，我知曉。”

“那不同。叔父那是玉帝下旨命他降雨，有風云雷電四部配合。非我等日常降雨步驟。”

“哦？”

敖霜竹一笑，將酒葫蘆拋飛。酒液撒出，竟是在半空中浮現出了似日歷一般的文字來。

其中何日降雨，降雨幾何，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更有一年的總計落雨之數漂浮其上。

“雨部由各位龍王負責，他們會將一年各地所需降雨分配給我等。到了時日，我等便可自行行云布雨。

凡間一年降雨，皆有定數。而龍王們則在天庭，每日查驗，若有違規，就會有雷部調查。”

敖霜竹這么一說，崔仁義也一下子清晰了起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龍王們每日安排工作，對地上的龍君來說就是一年的工作安排。

確實有些意思。

“在我等職權范圍內，雨量若有盈余多寡，想要增減下雨次數，則要上報雨部，由龍王們定奪。

涉及到重要時節的雨水，如驚蟄、秋雨等，就需要有玉帝下旨，各部配合。”

崔仁義點點頭：“那我說的這降雨之事……”

“我才將受罰，自不可隨意行云布雨。”敖霜竹搖搖頭，“我可先上報雨部，等候龍王們決定。”

“不過，你可是想好了？”

她又再次詢問了一下崔仁義。

“我這龍筋，若用來錘煉金身。你金身大成之時，則可有幾分龍族體魄，或是得一兩個龍族神通，亦是可能。

可若用來行云布雨，也頂多是讓這泌陽縣城百姓，三年無病無痛，多子多福，幼兒體魄強健。

期間莊稼作物，也得一絲靈氣，漲勢更好。

如此而已。”

崔仁義不答，只是看了看前方廣場。

陸陸續續而來的香客們正在高恨水的帶領下，認領著一地的尸骨。

他們都是由唐河上下的村落趕來，大多餓得面黃肌瘦，久久沒吃過飽飯。

于老爺之害，非吞吃嬰孩如此簡單。

兩岸百姓，衣食無靠，家毀人亡。

若讓他們此后3年，可以過得更好一些，崔仁義覺得，就算金身晚成也無大礙。

見崔仁義這般模樣，龍君灌了一口酒，有些無奈。

“是是是，知道你大好人，見不得你百姓受苦。”

“龍君也是。”

“什么？”

“我也見不得龍君受苦。”

崔仁義答道。

龍君一愣，接著便哈哈大笑起來。

“崔兄，你這人，真是不厚道。”

“什么意思？”

“冷不丁的來上一下，有背后偷襲之嫌。”

龍君笑著回應，臉上紅暈更盛幾分，也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害羞所致。

應當是酒喝太多。

崔仁義心中如是想道，以龍君這豪爽性子。

害羞？

不可能。

他搖搖頭，站起身來，小聲對龍君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

龍君看了看眼前的百姓，沉默一瞬，也是起身。

兩人都隱去了身形，這些肉眼凡胎的百姓，自然也看不見他們兩人。

廣場中的尸骨還有很多，也有許多還未修復完成，讓前來尋親的人有些茫然無措。

“林七七，生辰年——”

高恨水的聲音平穩的響起。

便有婦人答道：“是我家閨女。”

婦人上前，沉默的接過尸骨，仰著腦袋，長長的嘆了口氣。

“周狗子，生辰年——”

“我的孫兒啊……”

有老婦人紅眼哭泣，一頭白發零亂不已。

她自他縣而來，家中僅剩一人。

這樣的人還有很多。

……

見此，龍君原本還有些嬉笑的臉，也逐漸沉了下來。

似乎被染上了一絲絲苦意。

“崔兄，這些百姓，也是我治下百姓。”

“嗯。”

“當初于老爺之禍，礙于其身份，沒和他大動干戈，實乃過錯。”

“嗯。”

“崔兄。”

“嗯？”

“我心有怒、有悔，你有法可解？”

“無解。”

敖霜竹苦澀飲酒，直直一大口，而后吐出一口氣來：

“確實無解。”

崔仁義搖搖頭，沉靜的看著眼前景象。

“龍君，且隨我來。”

雖無解，卻有法子可以彌補一二。

一旁，求子殿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