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皆乃姐姐之過,還望二妹妹莫要怪罪。五妹妹年幼無知,口不擇言,姐姐定會讓母親好生管教,斷不會再讓她驚擾二妹妹。”凌娉婷語氣溫柔,如潺潺溪流,可那面上卻滿是委屈之色,仿佛受了莫大的冤屈。
“方才二妹妹提及那賜婚圣旨,姐姐只是想勸妹妹一句,婚姻于女子而言,猶如重生,其重要性遠超出身。妹妹萬不可因一時之氣,便拿自己的終身幸福當兒戲,需慎重考慮,為自己的一生負責。”她微微垂首,眼波流轉,偷偷瞥向凌梧雙,似在窺探她的反應。
凌梧雙靜靜地凝視著凌娉婷,心中暗自好笑。她前世歷經風雨,活到三十二歲,雖歲月未曾在凌家姑娘臉上留下過多痕跡,三十二歲的面容仍如十七八歲的少女般嬌艷,但歲月沉淀的智慧卻非這些年輕姑娘可比。她吃過的鹽比凌娉婷走過的路還多,豈會看不出這小女子的心思。
“聽大姐姐這般言語,倒讓我對那位十殿下好奇不已。”凌梧雙嘴角上揚,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目光緊緊鎖住凌娉婷,“能令大姐姐這般國色天香、溫婉動人的女子傾心愛慕之人,定是有著非凡的魅力與風姿,真叫我好生期待。”
凌娉婷聽聞,臉頰瞬間泛起一抹紅暈,如天邊的云霞般絢爛。她慌忙擺手否認,聲音略帶顫抖:“二妹妹莫要胡言,我絕無此意……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妹妹若是不愿聽,便當我未曾說過,萬莫要誤會姐姐。”
凌梧雙輕輕點頭,“大姐姐放心,我既已歸來,自是要好好度過此生。”她心中暗自補充道:你們這一大家子人,且等著姑奶奶慢慢與你們周旋。
說罷,她帶著丫鬟轉身離去,留下凌娉婷一人在原地,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中愈發沉重。本以為在這將軍府中,自己會一直如魚得水,有父親的寵愛與太后的庇佑,無人敢與自己抗衡,就連老夫人也要忌憚三分。可誰曾想,凌梧雙的歸來,徹底打破了這份平靜。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八年時光,竟讓凌梧雙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變得如此聰慧果敢,令她心生畏懼。
榮泰閣內,老夫人依舊坐在原處,身旁的涂嬤嬤輕聲勸慰:“老夫人,莫要太過傷神,這些年不都是這般過來的么。老爺也曾說過,您年事已高,該好好頤養天年,莫要再為這些瑣事勞心費力。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何必自尋煩惱。”
老夫人無奈地嘆了口氣,緩緩問道:“早上雙兒拿出的那些針,你可看清了?”
涂嬤嬤微微點頭,“老奴瞧清楚了,與當年扎小少爺的針一模一樣。”
老夫人聞之,眼中恨意頓生,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軒逸雖為庶出,可也是咱們凌家的獨苗,她們竟如此狠毒,容不下他!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她的話語。
涂嬤嬤趕忙上前,輕輕為她捶背順氣,“老夫人,莫要氣壞了身子。都已過去之事,好在小少爺并未大礙。小少爺的生母言姨娘也不是省油的燈,定不會輕易讓旁人得逞。當年那些針不就是言姨娘發現的么。再者,老爺尚年輕,日后府中定會再添子嗣。”
老夫人苦笑,“你莫要安慰我了。軒逸出生時便歷經磨難,有沈氏母女在,凌家恐難再有子嗣。她們分明是想讓凌家斷子絕孫,好將這將軍府據為己有。哼!一個再嫁之婦,憑什么掌控咱們凌家?”
涂嬤嬤深知老夫人心中的憤懣,只得默默陪在一旁,任由她發泄心中的怒火。好在老夫人并未過多糾結于此,轉而吩咐道:“雙兒這孩子,八年間不知經歷了何事,變得如此犀利。才剛回府,便攪得府中雞飛狗跳。我雖心疼她,可她這般鋒芒畢露,遲早會惹來大禍。你去雙兒那兒走一趟,將我的話轉告于她。她是個聰慧的孩子,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涂嬤嬤領命而去。此時,探春正從廚房端著午膳歸來。她仔細打量了一番,見有菜有肉有湯,皆是府上嫡小姐應有的份例,便也未多言。只是瞧見凌梧雙狼吞虎咽地用餐模樣,心中不禁泛起一絲酸楚。待凌梧雙用完膳,探春才將老夫人的話一五一十地轉述給她。
凌梧雙聽聞,微微一怔。老夫人的話看似是在責備她行事莽撞,鋒芒太露,實則是在暗中關懷,擔憂她在這充滿陰謀算計的大宅中受到傷害。這份從未感受過的溫暖,讓她心中泛起層層漣漪。前世的凌家,傳承千年,家族龐大,內部斗爭激烈,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陷害、挑撥、暗害之事屢見不鮮,甚至不惜滅門。近千人的家族在爭斗中四分五裂,最終只剩下她孤苦伶仃。自記事起,她便在這爾虞我詐的環境中生存,無人關愛,親生父親為了一己私欲,多次欲置她于死地。在那個冰冷的世界里,唯有阿羽等姐妹給予她一絲溫暖。沒想到,重生一世,換了身份,雖仍身處陰謀之中,卻意外收獲了老夫人的疼愛。
“二小姐。”見凌梧雙久久不語,涂嬤嬤心中焦急,“二小姐切莫誤解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心中著實牽掛著您。”
凌梧雙瞬間回神,連忙說道:“嬤嬤放心,我明白祖母的心意。我定會保護好自己,亦不會讓祖母再如從前那般受人欺凌。”
涂嬤嬤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接話。臨行前準備的諸多說辭,此刻竟都派不上用場。眼前的二小姐,似乎并非老夫人所擔憂的那般魯莽沖動,她仿佛有著自己的盤算與計劃,甚至連老夫人的未來都已思量周全。這樣的二小姐,還是曾經那個柔弱的她嗎?
凌梧雙瞧出涂嬤嬤的疑慮,卻也未多做解釋,只是輕聲說道:“方才在榮泰閣,我見祖母身旁擺著一盆花,翠綠色的葉片,形狀似蘭。嬤嬤回去告知祖母,那并非蘭花,而是翠冷草,此草有毒。長期觸碰或近距離嗅聞,其毒性會侵蝕人的呼吸系統,起初會引發咳疾,而后逐漸深入心肺,最終無力回天。”
涂嬤嬤與迎春聽聞,皆驚得瞪大了眼睛。那盆花可是老夫人的心頭好,怎會有毒?
“若嬤嬤不信,可先將花移至院中,莫讓祖母再靠近。不出五日,咳疾自會減輕。”凌梧雙微微一笑,轉頭吩咐迎春,“送送涂嬤嬤吧。”
涂嬤嬤帶著滿心的震驚與疑惑離開了凌梧雙的院子。迎春回來時,急忙問道:“二小姐,您所言可是真的?那盆花是大少爺所贈,說是稀有的蘭花,老夫人喜愛至極。”
凌梧雙輕輕嗤笑,“大少爺?不就是沈氏帶進府中的兒子么。他送來的東西有問題,再正常不過的啊。”
探春連連點頭,“當時奴婢也曾提醒過老夫人,可老夫人對花癡迷,見那花如此珍奇,便愛不釋手,誰勸都不聽。如今想來,老夫人的咳疾確是從有了那盆花后愈發嚴重。”
凌梧雙心中暗自嘆息,這般手段在她前世看來不過是雕蟲小技,白家之人對此不屑一顧,沒想到在這將軍府中卻屢屢得手,實在可笑。
回府首日,凌梧雙用過午膳后便沉沉睡去。連日來的奔波勞累,縱使她憑借特殊體質在穿越時改變了原主的柔弱之軀,卻也難以抵擋這一路的風雪侵襲。
探春依照她的吩咐,未在寢室值守,只在門外站至天黑,才回房休息。
凌梧雙這一覺睡得香甜,只是夢境連連。好在夢中出現的皆是前世摯友,醫脈的桑羽、靈脈的蘭卿卿、武脈的容思思。那是前世留給她唯一的美好回憶,每每想起,心中便充滿溫暖,以至于在夢中都不自覺地露出笑容。
然這美夢并未持續太久。寂靜的深夜,窗戶突然被外力推開,緊接著,一個黑影伴隨著“撲通”一聲摔落在地。
“誰?”凌梧雙瞬間驚醒,迅速掀開床帳,目光如炬,朝著聲響處望去。與此同時,她的手敏捷地探入枕頭下方,指尖穩穩夾住三枚縫衣針。
待看清來人,竟是一名男子。他身著藏藍色冬袍,上面血跡斑斑,此刻正狼狽地坐在地上。
聽到凌梧雙的喝問,男子緩緩轉過頭來,一頭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泛著神秘紫藍色的眼眸。
凌梧雙微微一愣,“是你?”隨即放松了警惕,將手中的針重新塞回枕頭下,起身穿好鞋子,快步走上前,蹲下身子查看。才一眼,眉頭便緊緊皺起,“你怎么又中毒了?”
君謹慕無奈地嘆了口氣,“是啊,又中毒了。不過你似乎對他人中毒之事格外敏感?”
凌梧雙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對半夜三更闖入我房間的人,同樣敏感。說,為何來此?又怎會知曉我住在這里?”
君謹慕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我想知道的事情,自然有辦法打聽。只是沒想到,在深山老林的溫泉水中輕薄于我的女子,竟是這將軍府的嫡小姐。”
凌梧雙冷哼一聲,“什么嫡小姐,我才不稀罕。”言罷,伸手欲拉他起身,“起來,我給你解毒。”
君謹慕借力站起身來,卻因傷勢踉蹌了幾步,最終摔坐在椅子上。他抬眼望著凌梧雙,眼中滿是疑惑,“你上來就要解毒?都不問問我為何中毒?”
凌梧雙神色淡然,“有何可問?無非是敵人技高一籌,或是你一時疏忽。吃一塹長一智,下次小心便是。”說話間,不經意間對上他那雙深邃的藍紫色雙眸,心跳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