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得事情尚有轉機,心下稍安。
李府大廳之中,氣氛雖依舊凝重如鉛,卻似有了一抹希望的微光若隱若現。】
【程管家目光徐緩掃過眾人,沉穩之聲響起:
“今雖局勢現轉機,然萬不可掉以輕心。”
隨后,其將視線投至李老爺處,
“李公,當下務必做好割肉準備。
畢竟,流民造反之事既已坐實,而一直負責募集善款、提供物資,助流民于城外定居的李家,就著實顯得極為可疑了。”】
【李老爺面色沉凝如水,微微頷首,他深知此次危機之嚴峻。
程管家繼而言道:
“當務之急,需遣人往知府府邸呈遞拜帖。
明日一早,我便與榮武一同前往,與寇慎展開商談。”
言畢,示意李榮武速速安排此事。
李榮武領命,不敢有片刻懈怠。
一切安排妥當后,程管家經由密道悄然返回侯府別院,為明日談判做更為周全的準備。】
【次日清晨,陽光似金縷般透過薄霧,灑落在蘇州城的大街小巷,卻未能驅散那絲絲縷縷的緊張氣息。
程管家與李榮武懷揣著忐忑不安之心前往知府府邸,抵達之后,瞧見門口早有一小廝模樣之人靜靜等候。
他們被引領入府內,進入廳堂,見到了知府。
寇慎端坐在堂上,神色淡然若素,讓人難以揣測其心中所思所想。
廳堂內光線略顯昏暗,幾縷陽光從雕花的窗戶縫隙中斜射進來,塵埃在光束中輕盈飛舞,更增添了幾分凝重之氛圍。】
【雙方碰面后,并未即刻切入正題,反而是東拉西扯地談起了兩家共同的一些故交舊友。
言語之間,看似輕松閑適,實則暗流洶涌澎湃。
良久之后,李榮武按照計劃主動打破沉默,恭謹地問道:“知府大人,您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李家?”
他心里深知,此時講道理并無大用,李家既然被抓住了把柄,就得趕緊設法補救。】
【寇慎沉默許久,才緩緩開口道:“府中的其他商戶多次向我反映,生意艱難,難以維持生計。”
李榮成一聽,便領會了他話中的深意。
他沉思片刻后說道:“我李家在虎丘山的產業,不久之后將全部變賣。”
然而,寇慎只是微微搖頭,輕抿一口茶,并未言語。】
【李榮武內心清楚,這個籌碼分量太輕。
他咬了咬牙,接著說道:“吳縣以外的產業,我李家也將全部變賣。”
寇慎依舊沒有任何表示。
此時,房間里的氣氛壓抑至極,仿佛空氣都凝固成冰一般。】
【自此,先前一直默然未語的程管家微微清了清嗓,目光灼灼,緊緊凝視著知府寇慎,緩聲言道:
“知府大人,可曾思量過赴南京為官?
大人本為京中官吏,如今僅于蘇州任知府一職,實乃屈才。
歲末之時,侯爺可保薦大人入南京六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寇慎聽到后,未即刻回應,只是微微瞇起雙目,若有所思。
李榮武與程管家皆泰然自若,穩坐釣魚臺般靜待寇慎答復。】
【在他們看來,既侯爺已然拋出橄欖枝,這寇慎雖已貴為知府,哪怕是在同年進士之中,也算出類拔萃。
但,仕途之上,又怎么會有人嫌官當得不夠大的?
這寇知府明顯不是那種喜歡看星星的官員啊!】
【片刻之后,寇慎呵呵一笑,道:
“老夫年歲已高,再過幾年便欲辭官歸鄉。
所思所念皆是為蘇州百姓謀福祉。”】
【程管家見寇慎這般回應,只道是他抹不開顏面,欲玩三請三辭的戲碼。
遂接著說道:
“南京六部豈非養老之佳處?
還望大人深思熟慮,侯爺對大人在蘇州所行之善政甚為欽佩。”】
【然而,寇慎并未理會程管家之言,陡轉話鋒道:
“城中大戶有言,李家若欲脫謀反之罪,其名下產業店鋪,如絲綢、茶葉等,皆當予以沒收變賣。”】
【此言一出,李榮武勃然大怒,面色漲紅如血,怒聲喝道:
“豈有此等厚顏無恥之徒!我李家之財,皆為辛苦掙得,豈容說沒收便沒收!”
寇慎卻神色從容,揮揮手示意李榮武稍安勿躁,沉聲道:“此僅為城中大戶的條件,不代表官府之意。”】
【寇慎掃視二人,繼而說道:
“李家曾對城外流民施予錢糧,如今流民造反之事確鑿無疑,李家實難逃居心叵測之嫌,罪責難逃。”
聞此言語,李榮武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先前佯裝的憤怒剎那間被深深不安所取代。】
【他萬萬未曾料到,這寇慎竟全然不顧撫寧侯拉攏,執意要將李家拿下。
【豈料,寇慎話鋒陡轉,又言道:
“不過,念及李家本是出于善意,便不以謀反論處。
但官府會對李家名下之產業、店鋪,乃至田地進行查封調查,待確認與謀反之人毫無瓜葛之后,方可予以交還。”】
【程管家聞之,即刻追問:
“敢問大人,這調查所需時間多久?何種情形方算是洗脫嫌疑?
又當如何才能解封?
再者,凍結期間各項產業的收益究竟歸誰所有?”
寇慎聽后,僅是淡然一笑,緘默不語。】
【稍作沉思,寇慎又道:
“為保李家之人在調查期間能夠維持生計,其祖上的鹽業可繼續經營,當下所居宅子亦能保留。
此乃我竭力為李家爭取而來的結果。
望李家好自為知,日后安分守己,勿要憑空作亂,貪圖虛名。
能有如此結局,已屬不易。”】
【程管家此時已是滿心憤懣,面色陰沉,大聲說道:
“知府大人,這里面可是有不少侯爺的產業。
您這般行事,究竟是何意圖?”】
【寇慎聽后,仰天大笑,說道:
“此事本官早已與巡撫大人商議過,侯爺若是不滿,可直接向巡撫申訴。”】
【李榮武聽后,追問道:
“撫寧侯也是最近幾日才得知此事。您說與巡撫大人溝通過,莫不是在假借其名義?”
寇慎望著尚被蒙于鼓中的二人,緩緩起身,語調沉穩道:
“二位,今日局勢已定,且回去靜候官府通告吧。
此些時日,官府早已將諸事安排得妥妥當當。”
言罷,稍作停頓,目若深潭,又緩緩吐出數言:
“此也是溫閣老的意思。”】
【李榮武聽到后,心急如焚,欲再開口相詢,卻被程管家伸手攔住。
程管家滿臉無奈,神色間盡是落寞與頹喪。
“罷了,罷了,想是我侯府時運不濟。
此番之事,吾等已無力回天。
待我歸返之后,便轉告侯爺,令其勿再插手南京之事,老老實實地守著京營。
唯盼溫閣老高抬貴手,莫要再擴大打擊范圍。
否則,我侯府也不是好惹的。”】
【此時,程管家已然洞悉,這一切自始便是沖著撫寧侯而去的。】
【憶及崇禎元年,溫體仁尚為禮部尚書之際,侯爺曾上書彈劾其貪墨受賄,致其遭當今圣上嚴斥。
如今,溫體仁已入內閣,又豈會甘休?
他既要狠狠報復,更欲將南京的非溫黨勢力盡皆掃除。
錢謙益已因科舉舞弊案遭逐,如今之江南,唯勛貴勢力尚在抗衡。】
【身為南京守備的撫寧侯,及其背后的保國公、江南勛貴勢力,新仇舊恨交織,無疑成為溫體仁下一個打擊目標。
即便無此樁事,溫體仁亦會另覓他途。】
【應天巡撫本為溫體仁黨羽,李家被查封,不惟斷了撫寧侯府之財源,更是一種厲色敲打與震懾。
握有李家這涉嫌謀反之把柄,便如扼住了撫寧侯之命脈。
一旦撫寧侯服軟,南京之局面便會全然打開。】
【同時,溫體仁亦未趕盡殺絕,并非一定要將李家謀反之帽扣實,一定要將撫寧侯卷入其中。
在他看來,政治實乃妥協之藝術,有時引而不發,方能獲致更大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