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無昱心中一驚，剛要回身呼喚沈伊伊。

但人群流動間，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他又想著回頭先行一步攔下那些玉泉宗弟子。

可面前，突然竄出來幾名搬運著石塊的青壯散修。

原來，自那管太林賣刀戲大獲成功后，也有些人動了這方面的心思。

就這么耽擱一會兒的功夫，那些行色匆匆的玉泉宗弟子，也失去了蹤影。

也就在這時，他倏然感覺眉心傳來點星刺痛。

這令他不由捂著額頭，眼前有些頭暈目眩...

不好...

穆無昱強定著心神，卻無法壓下心底那股令他意識恍惚的沖動。

下一刻，眼前道道虛影浮現...

...

酉時，正點。

云來客棧外。

穆無昱冷汗淋漓，不由擦了把額頭。

可這時他發現，眉心那點妖血，似乎又淡化了不少。

怪癥發作，容不得他多想途中發生了何事，卻聽見客棧內有人呼喚自己。

那人此時坐在客棧大堂，忐忑不安地裹緊胸前包裹，點了些酒菜，時不時來回張望。

正是等候多時的呂秀良。

穆無昱進了門，在呂秀良桌前坐下。

此時大堂內門庭冷落，只有零星幾位客人在享用酒食，洽談近日來的趣聞。

那掌柜的，兢兢業業地站在前柜里撥弄著那算盤，從他臉上的喜色可以看出今日的生意可謂頗豐。

而面前之人，讓穆無昱有些不敢認。

原來，呂秀良那些長須白發之類，都是些掩人耳目的喬裝。

如今卸下喬裝變回本來面貌的他，實際是個氣質文弱的老書生模樣。

且他又褪下了那身道袍換了身青素褶子，對比先前可真謂“大變活人”。

“賺了多少？”穆無昱長驅直入道。

“六..九十二枚，中品靈石...”呂秀良壓低了聲音，卻按耐不住內心的竊喜，聲音顫抖道，“你可真是我的，大貴人啊...”

他特地攤開懷中布袋展示了一眼。

數十塊中品靈石，閃爍著晶瑩的光彩，奪人眼球。

這是他早些時候，找那沈妙音所換來的，畢竟下品靈石太重會成了累贅。

“你要，這么多靈石，難不成，也是為那，鑒寶大會？”

不吃白不吃，穆無昱夾起桌上炒菜擱進嘴里。

“非也。”

只見呂秀良搖了搖頭，道，“兄臺你有所不知，我并非修士只是一介凡人。”

“哦？”

穆無昱沒想到，眼前這做派與那趙玉發極為相似之人，竟只是個凡人。

難怪，他先前敢以道心起誓。

且見他倒反天罡，反過來坑那修士的靈石。

著實讓他產生了興趣。

靈石作為修士貨幣，凡人拿著想來也沒有太大的用處，他不禁好奇，這人費盡心思地去坑蒙拐騙這些靈石作甚。

“實際上..”

眼見呂秀良將要娓娓道來，穆無昱抬手阻攔，示意二人找個僻靜點的地方，唯恐隔墻有耳。

呂秀良會意，與穆無昱一同來到隔音效果極好的練功房。

“發財了發財了，這位仁兄，不，這位貴人...”

呂秀良絮絮叨叨，神色激動，穆無昱不由讓他趕快道出正題。

呂秀良整頓了下心情，又道：“貴人，其實老頭我，來自桃源縣...”

穆無昱拿出行囊中的靈石在眼前端詳，聽得呂秀良訴說往事。

往昔，他原是武宣大州極南之地一處窮鄉僻壤，平平無奇的縣令。

他飽讀詩書，刻苦考取功名，才坐到那么個位置。

依常理而言，他作為一介凡人，日子應當是過的相當滋潤了。

但不成想，呂秀良說他以往時常會做預知夢。

這些預知夢的內容，本是一些日常的瑣碎，他本來并不在意。

直到這些夢境，一一應驗后，他才重視起來。

再到后來某日，他又做了個非常特殊的夢。

他瞧見不知多少年后，未來的自己立了座獨步天下的宗門，取名為勢破門。

宗門雖人丁凋零，更是連座山頭都沒有。

但卻不妨礙他，傲世獨尊。

他在夢中親眼所見未來的自己，抬手便能將日月星辰顛倒，遨游洪荒宙宇。

那夢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令他無法自拔。

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他辭了官職，為的便是有朝一日拜入仙宗門下，先行覓得長生。

唯有長生一途，才能到達夢中他那想要的未來。

但求仙一途何其艱難，他涉世未深，對那些仙家手段不曾了解，多年積累的財富，反倒被某些不懷好意的修士一一騙去。

也得虧他遇上的，只是些不入流的散修，若是碰上了魔修，怕是早就丟了性命。

可他心志堅定，耳濡目染下，也就學會了那些修士坑蒙拐騙的伎倆。

后來，他的天賦被沈妙音所挖掘，收于妙音坊門下。

但妙音坊全數皆是女弟子，他只能做得成旁人并不知曉的客卿。

專門替她，去賺取銀錢靈石。

再從中抽取自己應得的報酬。

而那些奇奇怪怪，看起來可唬人的丹藥，便是出自妙音坊。

他這么拼命的掙錢，為的便是有朝一日，能拜進東云仙宗門下，成為一名修士。

穆無昱這才了解到其中秘辛。

每年初春時節，東云霞赤都會大開門戶，廣納天下渴望求道的凡人。

但這一路路途遙遠，不少人都需要向那些仙師打點靈石銀錢，求得路上照應。

畢竟這天下可不安寧，邪祟妖魔叢生。

久而久之，不管凡人出城貿易，或是趕考，亦或是求仙問道之類需長途跋涉的舉措，為求心安，皆要向仙師謀求庇護。

而今年，自那妖君過了境后，妖魔更是愈發猖獗，其中路途艱險非常人可想象。

且到了東云霞赤后，還需得繳納更多靈石，以求打點那些仙師考官，總體花銷驚人。

當穆無昱得知，呂秀良已經去東云宗求仙問道了三十余載，也就是三十多回后。

不由直呼，對方可真是個缺心眼。

事實上，如呂秀良所言，他的根骨并不差，與徐少清那般道根足有八道分杈。

這若是放在一些尋常的大宗派，雖不至于炙手可熱，但做個外門弟子可是綽綽有余。

但東云大宗，又怎會看得上他。

且越往后，他越年邁體衰，人家自是更加看不上了...

可呂秀良此時，又才點出，他為何執意要拜入東云仙宗決不罷休的理由。

并非他眼高手低好高騖遠，而是在那夢中，他身著的，正是東云仙宗掌門之袍。

夢中那不知多少年后的未來，武宣大州早已時過境遷，昔日強盛的東云仙宗竟也衰落，掌門之位落在了他的頭上。

且那夢里，他還知曉了東云仙宗衰落的緣由。

是一名域外的魔修，以一己之力，鎮殺煉化了整個宗門...

那道魔修的身影太過模糊，他在夢中也只是遠遠觀摩到，認不出是何人。

說到這里，呂秀良照著穆無昱猛地一番打量，道：

“咦，貴人，我看你的神情與那魔修，似有幾分相似之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