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的話猶如平地一聲驚雷，響在姜禾耳邊，叫她失了反應。

反擊……血性……

父兄從未教過她這些。

她自出生起，就被教導一定要效忠聞氏，至死不叛。

“我從沒想過這些……”姜禾鼻頭一酸，無措與茫然籠罩在她心頭，“父親生前要我誓死效忠聞氏一族，不得有二心。”

姜寧險些被氣笑了，眉頭緊皺，“怎么，若那些人沒耍陰招，只是心平氣和叫你讓出兵權來，你也肯給？”

姜禾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沒說出口。

姜寧朝上翻了個白眼，滿心無語。

姜禾不必多說，自己也能猜出她的意思。

“越是大家大戶，越是要死守規矩，多少文人墨客窮困潦倒，卻仍舊執著于每日作些酸詩，也不肯踏出一步去打零工賺體及，英雄豪杰也是如此。”

姜寧瞧著她，語氣平緩，“你若能帶著姜氏一族逃出這彈丸之地，他們才會體諒你的不易，比上門請罪致歉，說幾句無關痛癢的話要強上太多。”

姜禾呆坐在原地，眼底盡是驚駭，半晌也說不上話來。

“村里還有幾處空房子，你若是有心聽了我的話，便留在這，我們細細謀劃。”

從姜家出來時，姜禾的頭還暈著。

“姑娘……”書藝頓了頓，輕聲問道，“您可是聽信了那位的話？”

姜禾停下腳，回眸望向她，面上瞧不清喜怒，“書藝，我是不是真如寧姑娘所言……太過窩囊了些？”

書藝面露難色，搖搖頭道，“姑娘，莫要聽信旁人的話，叫她三言兩語就亂了你的理智，家都被抄了，不如在此處安安穩穩的躲著，好歹……沒有性命之憂。”

姜禾眼簾輕垂，瞧不清她的神色，過了片刻，才聽她的聲音悠悠響起，“你去衙門一趟，日后，我們就落戶北荒山了。”

書藝頓是皺起眉頭，滿臉不贊同，“姑娘……”

“快去。”姜禾只留下一句，旋即不再理會她。

書藝瞧著她的背影，長嘆一聲，轉身離去。

-

入夜，寂靜無聲。

姜禾獨跪在屋中，雙手合十，定定瞧著桌上的幾尊牌位。

月光灑在她身上，更顯清冷。

姜禾眼底瞧不出一絲情緒，聲音也出奇的平靜，“諸位祖先在上，請恕阿禾不孝，自小得父兄教導，原想平安度過余生，上忠君王，下孝父母，后敬夫君，今有反心，不為天下權勢，只求還我姜家公道，留清白在世間。”

“姜禾，野心二字，從不是什么貶義詞。”

腦海中不斷浮現姜寧的話，字字打在她心上，姜禾閉上眼，拿定了主意。

“父親，阿兄……”

姜禾緩緩抬起頭，神情堅韌，“你們且再等等，我一定給你們報仇。”

門外，一道身影悄然消失。

房門被推開一條縫，一個姑娘從里頭擠了出來，快步朝著后山腳走去。

不多時，一只白鴿展翅飛來，落在姑娘肩上。

“快給消息傳回去！”姑娘臉色蒼白，不知是不是頭一回做見不得人的事兒，格外手忙腳亂，將信紙塞進了鳥腿上的小竹筒里。

說罷，她拍了拍白鴿的頭，低聲道，“快去。”

白鴿抖抖翅膀，順勢飛起。

下一瞬，不知從哪飛出來個砍柴刀，在空中打了兩個旋兒，精準刺進白鴿的身體，牢牢鑲在石頭上。

姑娘被嚇了一跳，急忙捂住嘴巴，才忍住驚叫出聲的沖動。

轉頭看去，對上了一人似笑非笑的雙眸。

“早就瞧你這丫頭不對勁。”姜寧緩緩從夜色中走出，饒有興趣的瞧著她，低聲道，“姜禾，你連身邊人都查不明白，如何叫人放心？”

話落，姜禾從她身后走出，望著前頭的姑娘，眼底盡是受傷，“書藝……”

“姑…姑娘……”瞧見來人，書藝兩腿發軟，心一下跌入谷底。

“你們是怎么跟上來的？”

事到如今，書藝懶得再裝下去，索性攤牌來聊。

她能來此處作眼線，便是有些子能力在身上，可方才，她甚至沒聽見二人的腳步聲。

著實怪異！

“書藝……”姜禾眼眶通紅，卻沒一滴淚落下，“你我從小到大，我對你不薄……”

書藝面上松動，下一瞬，眸中閃過決絕，“姑娘，你也不必怪我心狠，我爹隨將軍出征，平日里的苦累便不提了，可你們一家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害死我爹！”

姜禾臉上閃過震驚，喃喃道，“我與父兄何時害死了你爹？”

“姑娘不必揣著明白裝糊涂！”書藝滿臉恨意，咬著牙質問，“若非將軍不肯交出兵權，何來君王猜忌？又怎會身死沙場……”

“可憐我爹，忠心耿耿，一去再也沒回來！”

姜禾愣住，滿臉不可置信，“你竟將這些錯推到我們頭上？”

書藝別過臉去，心中仍舊不知悔改，“事實勝于雄辯，饒是姑娘說破了天去，這血海深仇，我也一定要報！”

“你……”

不等姜禾說完話，一抹寒光從眼前飛快閃過。

下一瞬，一把鐮刀狠狠刺進書藝脖頸。

姜禾猛地瞪大了眼睛，扭頭看向一旁，身側的姜寧正緩緩收手，面上平靜無波。

“寧姑娘……”

“沒必要的人，無需留著。”姜寧睨她一眼，淡淡開口，“多費那些口舌做什么？左右她對你仇恨深重，還指望她能幡然醒悟不成？”

姜禾不知該說些什么，一對上姜寧，她總是啞口無言，只好側過頭去，視線落在對面人身上。

鐮刀砸落在地，書藝捂著噴血的脖頸，身子徹底癱軟下來，一雙眼卻仍舊死死盯著姜禾的方向，聲如蚊訥，“姑娘……”

只兩個字，就斷了氣。

姜禾閉上眼，強將眼淚忍了回去，直到鼻尖涌入血腥味，才小聲開口道，“寧姑娘的話，我都記在心里。”

直到二人離去，不遠處才跳出一人，跌跌撞撞朝著辛家沖去。

“主子，奴婢瞧見了，奴婢全都瞧見了！”烏冬一路小跑，半點不敢耽擱，氣都沒喘勻就先說了話。

辛姒年正點著燭燈，在屋里盤點賬本，聞言，頓時沒了旁的心思，立馬起身問道，“快說什么事！”

烏冬咽了下口水，刻意壓低了聲音，“主子，姜家那個大丫頭……八成真是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