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生一直在那里從晚上躺到了白天,一動也沒動,他現在只想靜靜,什么也不想管。
直到一輛馬車緩緩從遠處駛來,馬車上的虬髯大漢,一眼就看到了在一片雪白中獨黑的他,顯得是那么多余。
“少爺,前面好像躺著一個人?!?
虬髯大漢對著馬車里喊了一聲。
他嘴里的少爺,是一個正在大聲咳嗽的中年男人。
他的臉色很是蒼白,明明都快咳出血來,可他依然提著個酒瓶,彷佛里面是什么治病良藥似的大口灌著。
也只有當他喝酒的時候,他的臉色才會稍微紅潤一些,他的血才不會涼,盡管這是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李尋歡已經聽到了鐵傳甲的聲音,他掀開簾子往外看了一眼那個年輕人。
他的臉色比他要好的多,也年輕的多,可那年輕人的眼里卻遠沒有像自己一般的生氣。
這是個失去了希望了的年輕人。
“年輕人總該更熱愛生命一些才是,去看看吧?!?
江生很快就見到了那個讓人一眼就印象深刻的小李探花。
他實在是很好認,一大把年紀跟個病癆鬼一樣還能這么帥的人,除了李尋歡還有誰呢。
何況他還有一雙很特別的眼睛,只有他睜開眼的時候,你才能感覺到這個人對生命的熱愛。
若他閉上眼,那他便只是一個憔悴又落魄的中年男人。
見到李尋歡的第一眼,江生就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我到底是穿了時間,還是空間?”
這是武林外史二十年后的時代,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如果是二十年后,那豈不是說他離不開這個世界了?
“朋友,可還活著?”
李尋歡打斷了他的思緒。
這句問話,這個場景,竟似曾相識。
沈浪跟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也是這么躺在雪地里,聽他問出這句話的。
“李尋歡?”
“你認識我?”
李尋歡有些意外,他已離開十年,像江生這樣的年輕人大多都已認不得他。
“認識,畢竟能送老婆給兄弟的好人,天下只此一家?!?
“咳咳?!?
李尋歡咳的更厲害了。
“看你這樣,應該更希望咳死,我就不勸你少喝酒了。”
江生一個咸魚翻身,也沒客氣,徑直就自己上了馬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唉,你......”
鐵傳甲見這人這般沒有禮數,指著江生當即便要發作,卻被李尋歡攔了下來。
“算了,看來今天我們遇到的年輕人都很有個性,挺好,至少不會讓人覺得無趣?!?
了解他的人都知道,李尋歡向來是一個很大度的人,沒有禮數這一點在他眼里實在算不得什么事。
眼見自家少爺都發話了,鐵傳甲也只好冷哼一聲,不再管已進了馬車的江生。
他們很快就重新上了路,李尋歡坐在江生的對面看著這個我行我素的年輕人,本還想問問他為什么要躺在冰天雪地里。
但江生從進來就直接閉目養神,一點也沒有要同李尋歡交流的意思。
李尋歡見此也不惱,只是從角落里又拿出了自己的酒壺。
可還沒等他放到嘴邊,酒壺就被一只極快的手搶了過去,連李尋歡都沒有看清,那只手,是怎么從他手里搶過東西的。
要知道,從來只有別人看不清他手里的飛刀,卻從未有人能從他眼前,搶走他手里的東西。
而江生,他從來沒在江湖上聽說過這么一號年輕人,也許,是他已經離開太久,消息也太過落后了。
“朋友,你若想喝酒,我可以請你的。”
李尋歡還是沒有生氣,有人陪他喝酒他總是很高興的,如果那人不搶他的酒就更好了。
江生狠狠灌了幾口酒下肚,感覺到身體里逐漸生起的熱量,不由長長吐出一口氣。
在冰天雪地里凍了一宿,即便是他功力深厚,體內也是積蓄了不少寒氣。
喝一口烈酒暖暖身子,倒的確是挺舒服的。
“你請我的,那得算我欠你的,我搶過來的,才算我自己的?!?
江生笑的很無賴,李尋歡笑的也很無奈。
“那你搶了我的東西,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
“江生?!?
“為江湖而生?”
“江湖為我而生。”
李尋歡笑的更深了,這個年輕人實在很驕傲,不過他的確也有驕傲的資本。
任何人能從他的手里搶東西,都該感到驕傲的。
“江生兄弟......”
“別,麻煩等你有老婆送的時候再叫我兄弟?!?
李尋歡卡了一下,對這位剛認識的小兄弟的嘴,有了一個初步的了解。
“你似乎對我很有意見?”
“是。”
“為什么?”
江生惋惜一嘆。
“因為你沒把老婆送給我?!?
“咳咳?!崩顚g也不想說話了,就這樣吧,他累了。
但他不想說話,江生卻是還有話要說。
“你在路上是不是還碰到過一個人。”
“我碰到過很多人?!?
“一個拿著破鐵片的年輕人。”
“那的確有,你也見過他?”
李尋歡又來了興趣,他對那個同樣很有個性的年輕人,印象要比江生好得多。
至少那還可算是個老實的孩子。
可他剛來了興趣,江生卻又不說話了,只是靠在那自顧自的沉思著。
李尋歡搖搖頭,拿過江生放下的酒壺,準備繼續喝他的酒。
可他什么也沒能再喝到,酒壺已空,江生已替他喝的一滴不剩。
這實在是一個很不客氣的朋友。
李尋歡無奈地笑笑,旋即又嘆了口氣,沒有了酒,他又該如何忍受這一路的寂寞。
好在,前方不遠會有賣酒的地方,他不需要等的太久。
江生沒有去管李尋歡,他一路都在想著這到底是不是他曾來過的那個世界。
如果是,李尋歡為什么聽見他的名字沒有反應,如果不是,他還要繼續追尋回家的路嗎。
這一切,都要先見到阿飛,問問他爹是誰,他才能做下決定。
江生想著那個最后見到的白衣身影,心里也有很多無奈和寂寞。
他是個喜歡笑的人,可他現在卻笑的并不快樂。
但他依然努力的在笑,只因生活的痛苦已經夠多,人的一生,若是連最后的笑容都失去了,未免太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