卵二姐附耳笑道:“傻妹子,我不放心,你替姐姐考驗下他。”
小蕓這才明白,點點頭,視死如歸一般,攥緊裙擺走進洞里。
卵二姐獨坐前廳,輕輕撫摸隆起的小腹,眼里閃過溫情和留戀,然后提步挪向洞外,從壁凹處取下一物。
這是一片樹葉,可仔細看去,就發(fā)現葉面寫著歪歪斜斜的字。
“主人,座山君、轉輪寺、神刀門已經出發(fā),我將誘騙群妖赴宴。”
落款是“百事可喜”四字。
卵二姐手掌微顫,旋即咬緊牙關,攥手將這片樹葉碾成碎末。
“二姐!”
正在這時,小蕓從洞里如釋重負地出來,“豬二哥應該是累了,倒頭就睡著了。我給他蓋上被子就走了。”
她沒考驗成,白走一趟。
卵二姐也似松了口氣,突然撫摸兔子精的柔軟耳朵說道:“小蕓,苦了你跟我兩個女兒家撐著這云棧洞。”
她從懷里又掏出一個信封,“我有一封書信送與積雷山萬歲狐王。你替我跑一趟,即刻啟程,萬望珍重。”
小蕓愣住:“二姐,可你懷著身孕,我走了誰照顧……”她被卵二姐一瞪,訕訕道,“好吧,那我快去快回。”
她收起書信,簡單收拾行李,與卵二姐拜別,就匆匆往西行去。
……
從瓦瑯山到福陵山隔著三山兩水,路程并不近。沙奕與十八只妖怪走了兩天,才來到福陵山下的玉秀河。
“師父,這天越走越熱了。我們在這洗個水澡,休息會兒吧!”
狼行者耷拉腦袋。他們一路吹吹打打,歡天喜地,就是費口水。
“大師兄,我還沒累呢!”
狽妖坐在黑熊身上說道。狼行者當場就一巴掌扇過去,被它躲開。
沙奕嘆道:“阿彌陀佛,這西天取經要走十萬八千里路。你們才走兩天就喊累,為師何日才能取得真經啊。”
他自覺演技也出神入化。
“原地休息吧!”
沙奕吩咐一句,一群妖怪興高采烈地丟了喇叭、鐵鑼、花鼓,往河里一跳,就呲著水花,相互打鬧戲耍起來。
阿梨看得蠢蠢欲動,卻被沙奕捉住,不讓她下水。柳瑛不屑地瞥一眼這群小妖怪,自顧自尋了陰涼處趴下。
“妖怪不全是吃人作惡的,也有怯懦膽小、天真散漫的……”沙奕看著這群妖怪想道,“正如人不全是惡的。”
“妖怪與人一樣,除先天性食人的惡妖外,更多是因為生活環(huán)境、接觸的人和事,養(yǎng)成后天的諸般心性。”
“但根源不同,就注定無法和睦相處。尤其是當人類站在高處時。他們只會與馴養(yǎng)的家畜、鷹犬維持和平。”
“這就是孫悟空成佛的原因吧。否則三界仙佛不可能容他存在。”
他若有所悟。所以在西游記原著里,沙僧可以默默無為、混過整個西行路,因為他是人,沒有任何額外負擔。
只要他不犯錯,勤勤懇懇到靈山,就能成就果位,削減身上業(yè)孽。
可孫悟空不一樣。
他只能選擇抬頭,頭破血流;或低頭,俯首稱臣。這就是枷鎖。
如這世間大多數人一樣。
掙不脫。
就是掙不脫!
一如沙奕,而非沙僧。
他盤膝閉目,在源沙世界里修煉。如今沖虛境已經徹底穩(wěn)固,金烏精血有半數融入靈龜,再有數月就能進階。
這速度不如吞服仙王參的阿梨,但已經遠遠超過千年前的卷簾。
“根基雄厚,打磨到極致。我有三百年的時間,足夠重走登仙路。”
沙奕暗暗想道。
“咦!這是什么味道?”
狽妖突然嗅了嗅鼻子,望向水里。
狼妖也察覺異常,戒備地打量上游。螳螂呲溜一聲化作原形,落到穿山甲背上。黑熊精直起腰,發(fā)出低吼。
嘩啦——
龜妖自上游的暗流里冒出頭,背上馱著一物:“你們在找這個?”
沙奕也被驚動,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青裙女子躺在龜妖背上,身上沁出大片鮮血,雙眉緊鎖,已經暈死過去。
“我認得她!她是云棧洞里的婢女,叫小蕓,向來是伺候卵二姐的!”螳螂妖揮舞爪子叫道,“她怎么在這里?”
狽妖面露狠色:“原來是與那豬妖一丘之貉,不用說,吃了罷!”
狼行者擋住它,眼神復雜:“先別急。她是她,豬妖是豬妖。你們別忘了,當初婚宴,她還替我們說過話。”
“若不是她攔著,恐怕那天我們就被豬剛鬣打殺了。做妖不能忘恩,我們今天就放了她,權當恩情兩清了!”
黑熊悶聲道:“大師兄糊涂,她與豬妖唱戲罷了,我們能當真?今天放了她,若她帶豬剛鬣殺回來怎么辦?”
獐子精附和:“是啊!吃了她!”
“你們這群呆子,我們現在可是護送道真師父去西天取經的妖怪。眼下就到福陵山了,怎么能在這時破戒?”
阿喜撲棱翅膀,落在狼妖肩膀上,“到時身上沾著血氣、業(yè)障,絕對瞞不過轉輪寺的喇嘛,那不是找死嗎?”
“你們還想不想報仇了?”
它一語中的,令眾妖踟躕。
狼行者鏗鏘發(fā)言道:“我覺得阿喜說的對。咱們這些兄弟既然能聚到一起,憑的就是恩怨分明、意氣相投!”
“今天我們若以怨報德,與那些可惡的人類、與豬妖有甚區(qū)別?我們這趟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殺豬剛鬣!”
“沒必要因此壞了大事!”
群妖終于松動,它們對視一眼,向沙奕問道:“師父,您怎么看?”
沙奕心想這群家伙倒是遵禮,雙手合十,一臉慈悲道:“阿彌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等須少造殺孽。”
“否則漏了跡象,被轉輪寺的喇嘛發(fā)覺,為師可保不住你們。”
眾妖嚷嚷兩聲,眼見師父都答應了,就認同了狼行者、阿喜的說法。這時候小蕓傷勢太重,變回兔子原形。
眼見它四肢、胸口都有血跡,沙奕伸手替它包扎一番,才丟到龜妖的背上:“還由你馱著,等它康復醒轉。”
龜妖撇撇嘴,只能應下。
可就在這時,狼妖突然全身一顫,眺望河對岸的樹林,驚懼道:“不好!有妖王往這邊來了!大家快跑!”
話音未落,群妖就心神一顫,宛如遇到天敵一樣簌簌倒在水里。
沙奕眉頭一挑,也感知到了對方的氣機,霸道、兇悍,猶如山林中的霸主橫掃而來。還有獸吼遠遠傳來。
阿梨汗毛倒豎,縮到他背后。
柳瑛一骨碌站起身。
只見林中躍出一道龐大身影,在半空里快速變成一個彪形壯漢。
砰!
他重重落在河畔,一雙兇目鎖定河水里的沙奕和群妖。那神情就似捕獵一般,鎖定住獵物,不容他們逃脫。
狼妖聲音發(fā)顫,認出來道:
“座座座……座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