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一群婢女嬤嬤們魚貫而入，把睡得正熟的蘇扶楹拉起來梳妝打扮。

梳的是時下流行的靈蛇髻，蘇扶楹第一次梳發(fā)髻，只覺得腦袋上有些重。

“姑娘長得好看，皮膚水靈便是不抹胭脂水粉也耐看得緊。”嬤嬤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紅胭脂抹在蘇扶楹的唇上，其他地方都沒碰。

如她所言，便是不抹亦是極為好看的。

蘇扶楹輕輕抿了下唇讓胭脂化開，銅鏡中的人清純又艷麗，她描繪不出來，只覺得這好像不是她，銅鏡中的人比她好看數(shù)倍。

“姑娘喜歡穿什么衣裳？這件月華錦衫是蘇繡的。”婢女挑了一件素雅的衣裳給她瞧。

“便要這件吧。”蘇扶楹垂眸道。

門外，蘇織錦縮在蘇夫人身后探出一顆腦袋瞧著關(guān)著的門。

她的內(nèi)心復(fù)雜又糾結(jié)。

喬姨娘今日沒出現(xiàn)，概因蘇扶楹昨日打得太狠了，今日臉全腫了起來，瞧著像是個豬頭。

因著這個，早晨還發(fā)了好大的火，又是叫大夫又是讓庫房拿銀子買昂貴的膏藥。

動靜大得不行。

蘇夫人瞧著喬姨娘是因著自家女兒被打的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然多少都得敲打幾句。

等了三刻鐘的時間，門開了。

一個素雅漂亮的少女由嬤嬤扶著走了出來。

一雙杏眼平淡無波也不瞧他們一眼。

“真漂亮。”蘇夫人揚(yáng)起一抹笑迎了上去：“你喚扶楹吧？日后你便是咱們蘇家的義女了。入宮多有不方便的地方，蘇府給你準(zhǔn)備了些許銀錢和珠寶首飾，還有一些嬤嬤婢女。你可要瞧瞧？”

“不用了。”蘇扶楹抿唇，躲開了蘇夫人的手說道：“您安排便是。”

蘇夫人一頓，笑容不變應(yīng)道：“那我便瞧著安排了，如果日后有何困難可寄書信來。”

蘇夫人一行人一路把蘇扶楹送出府外。

門外早已停了一輛馬車。

蘇扶楹抬步上馬車的一瞬間，扭頭往后瞧了一眼正躲在眾人身后的蘇織錦。

像是無意中瞥見，很快便撩起簾子進(jìn)了馬車。

唯有蘇織錦脊背僵直，明明是一道平淡的眸光卻讓她覺得羞愧不已。

地方女子要經(jīng)過層層篩選才能入宮，若是不合格便要返回家中再另選一個女子入宮。

這便是為何蘇商不隨便挑個稍有姿色的。

有利可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怕惹得官宦們不喜。

“戶籍，年齡，姓名，都報上來。”

城門口處，小吏坐在邊上，他的身前排滿了長長的馬車隊伍，身旁的武夫高聲吆喝：“遴選的女子到這邊派對登記篩選。”

蘇扶楹坐在馬車中，蘇府倒沒什么苛待她的，車內(nèi)茶果糕點(diǎn)應(yīng)有盡有，還有一些話本讓她不至于太過無聊。

所以這一個時辰對于蘇扶楹來說一點(diǎn)都不枯燥。

就是這些話本有些奇怪，什么《書生拐帶富家女，別追啦！孩子已經(jīng)有兩個啦！》

《狐妖下凡，佛子別想逃》

《書生與白娘子》

……

就在蘇扶楹沉浸在話本中時，車夫的聲音傳來：“蘇姑娘，需要下馬車登記。”

蘇扶楹這才擱下話本，扶著奴婢遞過來的手下了馬車。

“戶籍，年齡，姓名。”

小吏微微撩起眼簾，還沒看清便又垂了下去，而后頓了頓又抬眼看去。

少女穿著素雅，五官精致嬌媚，不施粉黛，一雙杏眸靈動清澈。

倒是生了一副上好的容貌。

“梨花鎮(zhèn)，十五歲，蘇扶楹。”

小吏記上蓋了個章后把宣紙遞給蘇扶楹道：“你拿著這個入宮便能暢通無阻，不用再麻煩地經(jīng)過重重篩選了。”

但凡姿色好些的都有這個待遇。

蘇扶楹點(diǎn)點(diǎn)頭接過。

很快便出了城。

安城離京城緊趕慢趕也就三日的功夫。

這三日蘇扶楹看完了話本，買了一副棋一直到入宮時還在車內(nèi)安靜地跟自己下著棋。

這讓跟隨的奴婢嬤嬤都松了一口氣。

她們出發(fā)時還防著蘇扶楹會逃跑發(fā)脾氣鬧呢。

如此便最好。

宮中肅穆，馬車來到第二道門便要下來走了。

“姑娘，奴婢們只能在這候著了。您隨著她們一同進(jìn)去，宮里不比咱們外邊，萬事小心。”

萱兒本是蘇夫人身邊的丫鬟，專門訓(xùn)來給小公子做添房的，是以她與普通丫鬟都不一樣，自幼由著夫子教導(dǎo)讀書識字。就怕到時候與小公子對牛彈琴。

她性子穩(wěn)重，眼界也跟平常商家小姐那般不相上下所以才會被選中與蘇扶楹一同入宮。

“我知曉。”

蘇扶楹瞧了一眼萱兒便入了滿是美人的隊伍中。

隊伍很長，目測有一百多人。

前頭的太監(jiān)嬤嬤們各站一邊宣讀著等會兒覲見事宜。

“爾等都是家中貴女，禮儀姿態(tài)出眾。入殿覲見時會有許多文武百官，爾等沉穩(wěn)應(yīng)對便是，叩首時跟著奴才們做，切記沒有問到你時便做到不聽不看。不然若殿前失儀被陛下怪罪沒人能救得了你們。可都聽懂了？”

總管太監(jiān)聲音尖細(xì)，帶著嚴(yán)肅，雙眸嚴(yán)厲的掃向姿態(tài)不一的美人們。

“聽懂了。”

美人們齊聲道。

蘇扶楹站在最末，應(yīng)不應(yīng)都一樣，便沒有開口，雙眸卻不敢亂看的。

只待聽到太監(jiān)讓她們跟去，便隨著隊伍走了。

一路上遇上的宮女們行色匆匆，宮道狹窄，只堪堪留了一人穿過的位置。

——

承乾殿內(nèi)，兩旁端坐著百官，高臺之上，珠簾內(nèi)魏王背靠靠背，坐姿豪放，喝著酒，狹長的眼微微瞇起瞧著殿門口的方向等待著。

不多時，門外傳來太監(jiān)的高唱：“宣秀女們?nèi)氲钣P見——”

話音剛落，總管太監(jiān)帶著百個美人入殿，長長的隊伍恰好延伸到殿門。

“跪——”

總管太監(jiān)高唱帶頭跪下：“參見吾王，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王靜默了會兒懶洋洋地抬手。

“平身吧。”

大殿內(nèi)一片靜默。

魏王沒說話，其余人也不敢說話。

“你們之中可有誰通讀四書五經(jīng)？若讀過的站出來。”

魏國不講究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凡有書讀得好的都會得到獎賞以示鼓勵。

隊伍稀稀拉拉地動著，蘇扶楹揪著衣擺跟隨者前面的人挪動了腳步，短短幾秒她正經(jīng)歷過一場命運(yùn)的抉擇。

出去/不出去。

出去了或許會被選上，不出去或許會遣返回家中。

但……

蘇扶楹捏緊手心，卷翹的睫毛輕輕抖了抖。

但若不站出去被發(fā)現(xiàn)了卻是欺君之罪，是會誅九族的。

雖還在猶豫，但蘇扶楹的身體誠實地站了出去。

通讀四書五經(jīng)的有四十幾人。

魏王很滿意，繼續(xù)道：“若在家中定過親的往后站。”

僅有幾個后退了。

“喜歡銀錢，向往高位走的可原地不動。”

魏王托著下巴看戲似的瞧著底下的美人。

這下，三十幾個美人面面相覷，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有一大膽的美人出列道：“敢問陛下這是何意？”

魏王瞧著人劍眉微挑不答反問：“你喚什么名字？戶籍哪里？”

“民女喚林知妙，乃朝洲一處商戶嫡女。”

林知妙微微福身答道。

“有膽識。”魏王點(diǎn)點(diǎn)頭，遙遙點(diǎn)了一下說道：“她留下。”

“諾。”

站在臺階上的司禮監(jiān)躬身應(yīng)下。

林知妙瞧不清珠簾內(nèi)的光景，但她能聽聲音猜測，這是要把她留下了便跪地行禮：“謝陛下。”

魏王擺擺手，便有宮女把林知妙請到一邊。

他瞧著底下一動不動的美人們呲笑一聲：“怎么不動？是都喜歡么？”

而后他無趣道：“罷，爾等說自己通四書五經(jīng)，那么便為了篩選出膽大包天膽敢欺君之人便由朕的臣子來給你們出道題吧。答對了便留下，錯了便砍頭如何？”

砍，砍頭？

唯一的漏網(wǎng)之魚林知妙站在一旁眨眨眼不著痕跡地往后縮了縮。

三十幾個美人們也面色蒼白，她們雖讀四書五經(jīng)，但若是等下回答不出問題那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