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后事情就好協商了，趙頊便說道：“那好，剩下的事情便是這虧空如何補。”

司馬光接話：“大部分虧空都是在軍費里，約八百萬，少部分是祭祀約兩百萬，剩余一百八十七萬是修繕宮內房屋所用。”

趙頊接著問：“修繕水利竟沒有超支？”

司馬光應道：“今年修繕款已下撥，由介甫負責北流河道改造，其余諸如汴河僅花費三百萬緡左右用來疏通淤泥。淮陰一帶運河暫無地方官員上奏需撥款維修。”

趙頊又問：“大內這些房屋呢？”

司馬光接著答：“大內房屋修繕已劃歸內庫。”

趙頊有些佩服司馬光的能力，這么大年紀了國家財政記得清清楚楚，連用在何處都極為清楚

若要是他這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別說記了，看久了都犯困。

騰甫拿著賬本接過話：“這些賬目里魚龍混雜。若按賬目對都是沒有問題的，就怕他們明面上一個，暗里一個，比方說疏通淤泥的三百萬層層下去多少錢能真正用得上？”

司馬光哼了一聲：“按你這么說，超支最多的兵部，有多少不是巧立名目，虛構士兵冒領軍餉的？往年沒有查過，這下來是不是都要查？”

騰甫一摔賬本：“當然要查，不論將與官誰都沒有躲的機會。”

司馬光又道：“那你查了又當如何？”

騰甫怒聲：“該抓抓。”

司馬光聲調忽而低了幾分：“我朝從未有過抓士大夫的先例，自太祖以來從未有過。”

騰甫沒了聲音，兩人同時轉頭望向他。

趙頊頗覺煩躁，本來置身于外突然就被頂在杠頭上。

這一事情讓他想起了一部電視劇《大宋提刑官》，這劇里宋慈查到最后被皇帝一把火燒了賬目。

而歷史上真正開始有記錄被下詔賜死的便是要從南宋的開國皇帝宋高宗趙構開始，賜死叛賊張邦昌。

細細一想，太祖祖訓里只說不殺士大夫罷了，沒說不抓。

有了底氣，趙頊便開口：“祖訓里只說不殺，沒說不抓。貪官污吏當然嚴懲，絕不姑息，罰沒贓款計入補虧空的額度。杖脊、流配，不可貸。”

這話一出，少見的司馬光沒有頂，騰甫得了令當然自告奮勇：“臣請命。當一查到底。”

趙頊難得長舒一口氣：“貪腐不處理，再怎么節省，省出來的錢都還得跑到貪官的腰帶里，就像青苗法，不要覺得朕不知曉利弊，官商勾結，強行放貸給百姓，免疫法也是，被這幫父母官們轉為了斂財工具。雖初執行才兩省，但里面問題已經暴露，這也是朕停了的原因。”

抿了一口茶，趙頊繼續說：“地方官都這個樣子，京師大員里大老虎更多，騰甫，朕給你這個權利，查到人就抓。以金額定罪，以萬，十萬，百萬為節點。百萬貪的拿出來當典型，流放，丈則。交出錢來苦可免，充當邊軍一年。”

“同意。”

聽聞司馬光說的同意，趙頊心情好了不少，與他說話感覺沒有那么累人了。

剩下工作就方便了，三人討論關于定罪標準，也探討了將近半天的功夫。

散會前，叫住了司馬光，趙頊對著他說道：“朕有時說話難聽，現在告訴你，你那些黨羽收斂點，若查了，誰也不姑息，就算是介甫，朕也讓他下去。”

畢竟騰甫這種沒有黨派的，純粹愣頭青，他可不管誰是誰的黨羽。

只不過司馬光擺了一副清正廉潔的樣子說道：“陛下說笑了，臣素來獨行獨往，從未與誰拉幫結派，若是風言風語傳進陛下耳朵，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這話讓趙頊惡心的不行，且一時間想不出話來反擊。因為拉幫結派這種東西是真的抓不到把柄，說你有往來吧，也就能查出底下嘍啰。

況且如司馬光真是沒有什么貪墨，吃了癟只能咽進肚子里。

回到屋內，還有近百封札子沒看。

畢竟不熟練，不知哪些要省略，哪些要細看。趙頊忽而想起軍機處了，當年不就是清廷為了方便批閱札子，明朝大都也交與內閣審閱。

有些覺三省六部制度的弱點了，官員輕松了，皇帝得累死，這也是為什么兩宋年間皇帝早死的原因之一，大都是過勞死。

趙頊感嘆若是上天再給自己機會絕對不會再當皇帝了。

這穿越來的幾日連自己老婆都沒有去見一眼，天天睡在垂拱殿里，難得想改制，又被罵忘祖。深刻理解了這些皇帝們為什么早年勤政，晚年擺爛。

想起了劉皇叔的那句經典臺詞。

打了一輩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他覺著總不見皇后不大好，于是乎，晚宴時難得叫上一起吃飯。

姑娘也算是名門之后，宰相向敏中的曾孫女。落落大方，臉嫩方圓，膚白如玉。

而且相當通情達理，趙頊原本說自己最近忙于公務沒來照看，卻聽她搖搖頭道：“陛下忙于國事，乃臣妾之幸，臣妾不是那種不分輕重緩急之人。”

只不過，翻云覆雨時，見她嬌羞道：“陛下與以前有些不一樣。”

雛兒未經人事，被點破之下趙頊老戲骨附身，一通現代情話轉移視線。

此番種種，省略不計。

………..

又一日

許是累了，睡得早也醒得早。

雞鳴時趙頊便醒了，頗覺神清氣爽。

令他想不到的是，今早第一封札子是富弼的。

請辭回鄉去了。

趙頊有些玩味，他記得很清楚，昨日的最后一封札子是汴河淤泥堵塞的事。

這信兒擺在桌子上有些挑釁的意思。

只不過有了司馬光的前車之鑒他決定去老母親那里問問再做定奪，反正離開會還早，正巧也去蹭個早飯。

“兒臣與母后請安。”

仁明殿內，高氏看著來請安的趙頊裝作吃驚道：“陛下如何來的這么早？”

趙頊邊剝著雞蛋邊拿出札子：“富弼要請辭了，特來問問母親意思。”

高氏并未接過札子，而是又問：“之前司馬光請辭你不是沒問我意見？”

趙頊只得放下身段，答道：“前車之鑒有了，自然要來問問母親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