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微末不解疑初起
- 蜀黎隱
- 爾苓
- 2071字
- 2024-10-07 23:14:36
六皇子的病,每日需得加以針灸治療,且藥方子也需依據身體情況更換,加之太子還未將南方一帶完全審查,便暫留了六皇子在南石碑治療。
況且能讓六弟多看人間幾個春秋的,現此,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
“……”
晨雞鳴啼,喚醒夢中之人,時柯拿著前幾天向傅郎中討的,自己從未見過的醫書推門外出時,恰好撞見朗朗書聲。
天還不甚明亮,只為蒼山描寫一圈鎏金,時柯瞇縫著的眼里,只一個單薄的身影,那頭利落的束發尤為顯眼。
她揉了揉眼,朝少年的方向走去。
小哥還病著,就起這么早讀書嗎?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
時柯走路很輕,他的讀書聲句句入她的耳:
“……”
她也才于恍惚中憶起,他是皇子。
將來是要運籌一方帷幄,排解帝王憂慮,撐起乾月朗朗,撫慰眾生安然。
現在的中堯在當下皇帝的管制下繁榮,將來的中堯在他們手上也定昌茂。
更是難得鄉下這般心曠神怡,六皇子已陷入四書的語言里無法自拔。
只是他讀書,從不一個站位站到底,讀書時,低頭細研,回身時,抬頭默背。
一眼看見聽得癡迷的他。
書聲停了,時柯才漸漸回過神來,她早已空洞的眼里,他的眸子愈發清晰。
冰冷漠然,像是被攪了雅興,在看一個擅闖他領地的小獸。
“小哥……你,且繼續。”
“我在這里聽一聽,不會……不會打擾到你的。”時柯說這話時底氣已經不足了。畢竟小哥停下,不就是被她擾到了嗎?
六皇子因病著,無甚氣力。從嘴角扯出一抹虛弱的笑,“大郎不曾打擾到我,只是好奇你怎也醒的這般早?”
“身上帶著傷,應該多休息一些的。”
他的話里更多的是試探。
雖說現世清明,但后宮之中妃嬪的勾心斗角也不免狂烈,身為皇子,自是免不了被卷進那場紛爭。生活于水深火熱中,便帶著出身的氣息了。
即便現在他已逃脫出深宮,身處祥和的鄉野之地。
時柯知道小哥是個大好人,便只以為他是在關心自己,沒有生她的氣,就如實回答道:
“我向傅郎中借了幾本醫書,自然要早看完早歸還的,這樣下次還好再借爺爺的書。”
她又稍加思索兩秒,“小哥分明病得比我重得多,卻不知道叫自己多休息些。”
六皇子霎時啞然,嘴角不明所以地抽了抽。先前總是他將別人質問得啞口無言,如今面對這種不加修飾的真誠反倒不知所措了。
既無賊心,便只潦草回復了句:“知道了。”就繼續讀他的書了。
時柯更覺得小哥是清冷了些,但一定是個舍己為人的好皇子
讓她不由得想起幽凜來。
雖然幽凜是個壞人,但他性子很暖,是個溫柔的壞人。溫柔的壞人身上的傷,不知道好些了沒有。
傅郎中的醫館設施寒酸,只能住得下那種岌岌可危的病人,太子曾說過要給爺爺重新修繕一下。
爺爺的房子還在動工的時段,時柯自告奮勇要帶小哥回家來住。
雖然是時大伯的家,但誰會拒絕照顧一個前途無量的好人呢?
時柯和六皇子同吃同睡,午間領他去傅爺爺醫館做針灸。
她總是靜靜守在一旁,睜大著眼觀察爺爺下針的位點,揣摩爺爺下針的力度。
總會懊悔當年義無反顧地為二蓮阿姨下的針是不是刺歪了,她會很疼的吧?
醫館狹窄,館里唯一的一面銅鏡被不經心地放在六皇子治病的床前,倒讓他看得到傅郎中扎針。
自然也看得到聚精會神的時大郎。
每每六皇子總會疑惑:
他爹娘在醫術上并無建樹,他怎會對醫術如此感興趣?
但這樣的疑惑,只在心里想,在肚里藏。
只要他想,沒有找不到答案的事,哪怕就只是因為時大郎感興趣。
是夜。
“來這種四處漏風的地方休息到底有甚意義?”
躺在床上的六皇子感受著從腳底席卷至心口的涼意不悅地想著。
“逃脫那荒誕詭譎的皇宮嗎?”
他閉上眼,長出一氣。
“也罷,自己倒是樂意葬在這片祥和之地。”
六皇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平健的心跳多少讓他不適應了些。
他暗自嘲諷,又冷冷睜眼。
生于曠野長于長風的小子,多安逸,多自在。
這么晚還不回來,在宮里怕是要被公公說教。
這么晚……
晚?
現在可是子時啊!
六皇子騰地一下坐起,飛身闖進窗外那抹夜色中。
他已換上一身黑衣,加之健康體魄的扶持,行于夜,若其靈。
大街小巷全然浸在夜的夢里,萬物虔誠拜倒繁星明暗間。
六皇子并不放棄任何一個可能有人存在的地方,哪怕是交錯盤雜的樹林。
“嘿!”
只往前踏了幾步,他便聽到輕淺的呼喊聲。
再向前,聲音便清晰了許多。
“嘿——嚯嚯!”
這是稚嫩卻充滿爆破力的吶喊。
六皇子向來注重結果,更不會浪費時間在假意揣測上,只加緊腳步趕往叢林更深處。
鞋子擦過落葉,發出的聲響傳入一棵高挺的歪脖樹上。
時柯最近基本功學得不錯,步步到位,招招遒勁。幽凜好容易打消揠苗助長的念想,心就被牽扯到另一處。
“小鬼,看來今天的功課要到此為止了。”幽凜把目光挪回草地上逐月斬風的身影,用一種低到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
時柯旋身時,扯到因訓練而發疼的腕,觸及她心間,卻似燃起熊熊大火,叫她不顧一切撕開黑暗的捆綁,鞭笞月夜的凜冽,拿出她未曾展現的孤勇同命運搏擊。
“真是個不要命的。”六皇子在一側稍加觀摩,錯愕于這一套極為透支的打法,呈現于一個如此小的毛孩子身上。
滿月驚枝折,步回走風晚。時柯最后一招漂亮落地,額上的汗珠紛紛滲入她扯開的傷口里,混著滾燙的血液喂蝕給大地。
“凜兄,我可以學下一招了嗎?”她抬起腦袋向遠處的樹枝上看去,似是知道那邊的人會立刻應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