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風(fēng)雨過后
- 丁香空結(jié)雨中愁
- 迎著晨露無拘無束
- 4528字
- 2025-03-05 21:56:55
蕭錦竺受完鞭刑,被安置在一處宮殿內(nèi)。蕭錦筠去看望她,一進(jìn)門,藥酒的味道撲鼻而來?!霸趺礃恿??很嚴(yán)重嗎?不應(yīng)該呀,我已經(jīng)吩咐了翡翠,做個樣子就好。”蕭錦筠步履匆匆,進(jìn)了內(nèi)殿,邊說邊坐在床邊就要去掀看妹妹的傷口。
蕭錦竺趴在床上,在她進(jìn)門的一瞬間,就倔強(qiáng)地將臉轉(zhuǎn)向了床里側(cè),不肯轉(zhuǎn)過來看她一眼,眼睛卻不爭氣地蓄滿了淚水。
見蕭錦筠坐在了床邊,回手推開了姐姐來扒拉她傷口的手,動作太大,扯到了痛處,一陣齜牙咧嘴。
蕭錦筠見傷口滲出殷殷血跡,“打這么嚴(yán)重呢,這些人下手怎么這么沒輕沒重的,看我回頭罰他們!”
蕭錦竺氣紅了臉,“皇姐自己親自下的命令,此刻又何必惺惺作態(tài)!”
蕭錦筠見她生氣,從床上起身,在床側(cè)蹲下身來,和她處于同一水平,柔聲說道:“還記得小時候,你淘氣挨了皇娘的打,皇姐也是這般來看你,給你帶你最愛吃的糕點?!?
蕭錦竺的淚水無聲滾落下來,她倔強(qiáng)地一把抹去了,頭轉(zhuǎn)過來,大聲憤怒地說道:“擁護(hù)我的勢力今天全部被我親手拔除了,我從未有過奪取皇位之心,這下皇姐的疑心如今盡可消了?”
看著她氣的漲紅的臉,蕭錦筠沒有接話,掏出手絹,想要為她拭去淚水,被她一把推開。
她嘆了口氣,將手絹塞進(jìn)妹妹手里,卻被妹妹一把扔在了地上。蕭錦筠又好氣又好笑地?fù)炱鹗纸??!斑@個倔脾氣呀!本來受了委屈,若是柔弱的哭一哭,還能得到一些憐愛不是?如此剛硬的性子,太吃虧了!”
“我就是如此剛硬,我就是不服氣!府宅是皇娘賜予的!參政是皇娘特許的!那些擁護(hù)我的人也沒有一個是我自己拉攏的!這個破皇位給我我都不要,憑什么你要把這筆賬算在我的頭上?”蕭錦竺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眼淚稀里嘩啦像開了閘的水龍頭,流個不停。
蕭錦筠把手絹塞給她,輕撫她的后背。蕭錦竺還是不領(lǐng)情地想要推開她,被她拉住了手,掙扎不開,也就任由她拉著,索性孩子氣地把鼻涕眼淚抹了她一手。蕭錦筠很想笑,但是她知道此刻一旦她笑了,必然會惹得她這個倔強(qiáng)的妹妹炸了毛,只能死死地憋著。
待妹妹哭著發(fā)泄完了,稍微平靜一些,蕭錦筠輕輕說道:“我不會疑心你爭奪皇位?!?
蕭錦竺聽了又是一通暴怒,“你少來了!為著疑心我,你冷落我和我置氣了這么多年!還說不疑心我!當(dāng)我三歲孩子嗎?”
蕭錦筠不能確定原身就沒有疑心妹妹,但她還是認(rèn)了錯?!皩Σ黄?,以前是我的錯。我雖然知道這一切不是你所愿,但倘若我不與你決裂,皇娘為了逼迫我,加在你身上的壓力會更多、更重,說不定還會做出什么過分的事來。不過到說到底,終究是我連累了你!”
蕭錦竺委屈的像個孩子,哭的抽抽搭搭,不服氣“難不成你還是為了我好了?那皇娘去世的這幾年里,你不也是一直冷著我?”
蕭錦筠知道倔脾氣既要順毛捋,又不能一直順毛捋,于是語氣平和地質(zhì)問道:“那你也沒必要因為我連累到秦允吧?”
果然,說到她理虧的事情上,蕭錦竺默不作聲了,也不哭鬧了。
沉默了一會,蕭錦竺佯裝嗔怒:“那你既然不怪我,我平叛有功,你不獎賞我還讓人打我。”
蕭錦筠知道她氣消了,笑嘻嘻地說:“傻妹妹,我那是在保護(hù)你。你知道你戲做的有多過嗎?當(dāng)時的情形他們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回去后未必不會反應(yīng)過來這是你給他們設(shè)的圈套,若因此對你懷恨在心,你豈不危險?我打了你,一是減輕他們的疑心,二也是讓你在宮內(nèi)養(yǎng)傷避避風(fēng)頭?!?
蕭錦竺趴在枕頭上,揉了揉哭腫的眼睛,感覺心里暖暖的,仿佛又回到了兒時,又找回了那個事事為她著想,寵著她的皇姐。這幾年的冷戰(zhàn),總是讓她心里有一角冰冷,如今又感覺到這一角有熱血汩汩流過,暖和了起來。
她回手抱住了皇姐的胳膊,但低著頭不好意思與她對視,問道:“當(dāng)真不再怪我了?”
“自然是真的了?!笔掑\筠溫柔地看著她。
蕭錦竺開心地笑著,笑著笑著哭了起來,越哭聲越大,發(fā)泄著這幾年的委屈。
胳膊被妹妹抱的死死的,“哎,你怎么又哭了?像個孩子一樣?!笔掑\筠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兩姐妹,一個倔強(qiáng),一個軸,愣是讓誤會持續(xù)了這么多年。
待她情緒平和,蕭錦筠起身說道:“這兩日你前后奔波也辛苦了,休息一下吧,我讓御膳房給你做點你愛吃的膳食?!?
蕭錦竺點點頭沒說話,一雙腳翹起來搖晃著,表明了她的心情。
出了殿門,早已有宮人來回稟,內(nèi)宮已經(jīng)肅清,王信被誅殺。蕭錦面色冷峻,一言未發(fā),朝著自己的宮室走去,還有太多事等著她來善后。
突然感覺有點不對,身邊異常肅靜,回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翡翠眼圈紅紅地低著頭跟在身后。她止住腳步“你怎么了?”
翡翠道:“陛下,奴婢已經(jīng)知道了琥珀做的事情,她參與了宮廷叛亂,罪責(zé)難逃一死,奴婢想,奴婢想去見她最后一面?!?
翡翠與琥珀是自幼長大的交情,但蕭錦筠已經(jīng)不是。琥珀造反,對于翡翠的打擊是遠(yuǎn)遠(yuǎn)超過蕭錦筠的,蕭錦筠對琥珀的不忠早有預(yù)期,因此在知道時也并沒有多失望,但翡翠不是。
蕭錦筠說道:“你去吧,代朕和她告?zhèn)€別?!?
翡翠跪下,“能否斗膽求陛下給她留個全尸?!?
人都是要死的了,留不留全尸有什么意義,因此蕭錦筠想也沒想,“當(dāng)然?!?
“謝謝陛下!”翡翠一邊哭一邊謝恩。
“好了,快起來,朕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你去吧。”蕭錦筠轉(zhuǎn)身匆匆離去。
內(nèi)獄大牢里,琥珀披頭散發(fā),臉上布滿傷痕,眼神空洞。這一天,她早就料到了,但也沒有任何悔意,成王敗寇而已。這人世間,她活了這許多年,吃了很多苦,也享了幾年福,沒有什么遺憾。
翡翠款款而來,身著淡青色襦裙。宮廷里誰也不能為一個宮人的死穿素,尤其還是一個造反的宮人。但翡翠還是想盡一盡自己的心意,換因此上了自己顏色最素凈的衣服。
她身后跟著的宮人,端著食盒,里面是琥珀愛吃的菜和糕點,還有一個盤子,是毒酒、白綾、匕首,留全尸套餐老三樣。
獄卒打開了門,門鎖哐啷落下,琥珀木木地調(diào)轉(zhuǎn)了頭,“翡翠,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看我?!?
翡翠走進(jìn)牢房,示意宮人擺好了食物后下去。她蹲身在琥珀旁邊,伸手為她拿去了頭上粘著的蒲草,卻未語淚先流。
琥珀抬起手想為她擦淚,看了看臟污的手又縮了回去?!皠e哭,為我不值得?!?
翡翠淚水漣漣,有些憤怒“怎么不值得,你我自幼一同長大,你是我最好的姐妹?!币贿呎f,一邊伏在琥珀肩頭,輕輕捶打她,“我們自幼和陛下一同長大,你何至于做出如此糊涂的事,造她的反?”
琥珀“嚯”地站起,“你重情重義,記得我們一同長大的情分,可是陛下呢?在她眼里,我們不過是尋常奴才,想打就打!想罰就罰!”
翡翠被她閃了一個趔趄,勉強(qiáng)站定后說道:“可我們的身份就是奴才,你犯的錯,若不是看在一同長大的情分上,早就死了幾百回了,陛下也只是簡單罰你,你明明服個軟就能回來的,何至于記恨到如此地步?”
琥珀撇著嘴,揚起脖子,“我聽你的服軟了,陛下還不是讓我繼續(xù)掃地?假仁假義罷了!她讓我隨身伺候,先把我舉的高高的,又把我貶去灑掃,讓我摔得重重的。懲罰身體在其次,放任他人凌辱我卻對我不管不顧,不聞不問,如此涼薄不可依靠,我又何必忠于她。”
翡翠一個愣怔,“陛下因王信罰你,那你忠于王信又是為何?”
琥珀抱著手臂,踢著腳下的草,低頭悠悠道:“我是為我自己,與王信互相利用罷了!”
翡翠帶有哭腔:“可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琥珀冷冷地說道:“即使什么也得不到,只要讓她不好過,我做的就是值得的?!?
翡翠一臉的不可思議,止住了哭,她不敢相信,琥珀的心理對陛下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畸形的恨意,之前她還妄想恢復(fù)琥珀與陛下的關(guān)系,若真讓她回到陛下身邊,豈不是害了陛下。
琥珀見她愣怔,不屑說道:“我知道你向來忠心,一時難以接受,不過是你奴性太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她蕭錦筠當(dāng)?shù)牧嘶实?,我有何不能??
一剎那翡翠明白了,雖然陛下與他們是主仆,但陛下待他們的寬仁,漸漸讓琥珀忘記了這種身份上的差異,甚至還妄圖一爭高下。
“你說的不錯,也許你和陛下能力、品格差距不大,但你們之間差的是能夠掌控的資源,而這種差距,是你幾輩子都抹不平的。”翡翠拿出手絹按了按眼角,“吃一些吧,都是你喜歡吃的。我特意求了陛下,允你留個全尸?!?
琥珀嗤笑一聲,“我無父無母無家人,死了也沒人祭奠,全不全尸與我何異,白讓你費心了。”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何況翡翠沒打算勸她。人在沒有了敬畏之心時,是什么也不顧的,不會因為要死了就真的反省。翡翠覺得眼前的琥珀,如此陌生。她朝著外面走去,“我只能送你到這里了。”
翡翠眼角的余光看到琥珀倒了一杯毒酒一飲而下,口中念道:“蕭錦筠,我在下邊等著你!”
監(jiān)獄的門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翡翠只感到周深冰冷,心中無限悲涼。
回宮后,見陛下還伏在案前書寫,她趕忙走上前去磨墨。
蕭錦筠抬頭看她一眼,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說道:“連日來也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給你放幾天假,這邊有瑪瑙和碧璽就行了?!闭f完又低頭忙碌著。
陛下至今還在為別人著想,翡翠一時感動,“奴婢不用休息,奴婢撐得住。。。”突然眼前一黑,竟然暈了過去。閉上眼睛之前,見到陛下的身影撲了過來,翡翠感到安心又踏實。
蕭錦筠伸了伸腰,忙的腰膝酸軟?!皝砣?,擺駕未央宮?!?
“陛下擺駕未央宮。”
宮內(nèi)恢復(fù)如常,錦箬這次受驚不小,蕭錦筠忙碌完,就去她宮里陪著她。
一進(jìn)門,“屋子里怎么這般冷?碳火沒有生起來嗎?”
錦箬小小的人縮在被子里,屋里冷冰冰的。
墨玉蹲下了身行禮,看了一眼床上的小人,說道:“回陛下,公主不愿意生碳火,我已經(jīng)為公主加了床厚厚的被子?!?
把手伸進(jìn)被子,蕭錦筠握住了錦箬的小手,“這樣冰冷,為何不讓他們生碳火呢?”
蕭錦箬坐起來,摟住蕭錦筠的脖子,帶著哭腔,“姐姐,我怕!”
蕭錦筠反手抱住她,“錦箬乖,不怕!都過去了,有皇姐在。再也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
她乖巧地點點頭,“可是,李嬤嬤死了?!?
“皇姐知道,你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fù)生,皇姐已經(jīng)命人厚葬她了?!?
“嗯”蕭錦箬心事重重地發(fā)著呆。
蕭錦筠捏捏她的小手,溫柔說道:“我聽說了,這次你表現(xiàn)得非常勇敢,非常機(jī)智,皇姐還要謝謝你為我保住了一干忠臣?!?
錦箬小小的臉蛋上浮上一層紅暈,眼睛亮了起來。“我也是蕭家的女兒,要像哥哥姐姐們一樣,保衛(wèi)江山?!?
欣慰地揉了揉她的頭,又點點她的鼻尖,“是啊,長安公主當(dāng)之無愧!”
蕭錦箬開心地笑了。
蕭錦筠命人生起了碳火,又陪著她用了晚膳,屋子方才暖暖的。給她講了好些故事,她現(xiàn)在最愛聽英雄的故事,花木蘭代父從軍,她就聽了不下十遍。待把她哄睡了,又吩咐撥了很多宮人在她殿里輪番守著,蕭錦筠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宮休息。
翌日一早,司宮監(jiān)曹寶序來請示。“陛下,還有幾日就是年關(guān),今年陛下準(zhǔn)備怎么過?”
蕭錦筠回想最近發(fā)生了不少事,城外百姓也處于饑寒交加的狀態(tài),這個年,既要熱鬧,打破沉悶的氣氛,又不能太奢華過度破費。
想了想:“既要張燈結(jié)彩看著熱熱鬧鬧,又不許多耗費錢銀,你看著辦?!?
曹寶序眼珠子一轉(zhuǎn):“小時候,家家戶戶貼窗花,貼掛錢,看著既喜慶,又不耗費。如今滿宮里都用大紅綢緞和窗花裝飾,陛下覺得怎么樣?”
這個主意不錯,蕭錦筠也是這么覺得?!安还鈱m內(nèi),江陵城內(nèi)沿路也要布置一番,增加喜慶氛圍。做的好了,不追究你御馬有失之則。”
曹寶序嚇得登時跪在了地上,“奴才有罪,奴才該死,竟未察覺。”
“起來吧,朕允你將功補(bǔ)過?!?
“謝陛下恩典,奴才必不辜負(fù)陛下信任。”曹寶序擦擦汗起身,下去籌備除夕夜宴去了。
如今前朝后宮里百廢待興,人員損耗了不少,需要填充。蕭錦筠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對于生命在眼前消逝漸漸習(xí)慣。
此番不為正統(tǒng),也不為公義,只為不讓心術(shù)不正之人當(dāng)?shù)?,只為了更多人能活,能好好的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