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我悠悠轉(zhuǎn)醒,首先闖入耳中的是熊熊烈火的燃燒聲。肉桂的芬芳彌漫在整個房間,然而,一種難以名狀的強(qiáng)烈預(yù)感如影隨形,即便我已記不清這感覺因何而起,卻也無法將其驅(qū)散。
我連眨幾下眼睛,試圖讓眼前旋轉(zhuǎn)的色彩變得清晰,幻化成具體的物體。為了確認(rèn)自己并未陷入瘋狂,我索性仰頭撞向地板,而后借力輕盈地翻身仰臥。
“哎喲,那一定很疼吧?!钡统恋男β曉诙呿懫?,我的視線隨之落在那垂落在臉旁的棕色長發(fā)上。腦袋還有些暈乎乎的,我抬手輕輕拂過發(fā)絲,最終落在那堅毅的下巴上,手指順著他的下巴和脖頸緩緩移動。仿佛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我猛地張開雙臂,嘴巴也微微張開,因為此刻我終于看清了俯身看著我的人。
“張雷?”我下意識地抬手,想去觸摸他的臉頰。
“我本以為你看到我會有不同的反應(yīng),看來是我想錯了?!彼旖俏⑽⑸蠐P,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那略顯疲憊的神情讓我心中隱隱不安。
我坐起身來,環(huán)顧四周。此刻,我記起來了……我打開門時,張雷正坐在角落里那張黑烏木書桌旁,在一本奇怪的記事本上奮筆疾書。我剛邁出一步,他便立刻抬起頭,目光炯炯地看著我,眼中閃爍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仿佛一直在等待著我的出現(xiàn)。那一刻,我竟以為他是鬼魂。
房間的墻壁上排列著許多書架,散發(fā)著奇異的光芒,與散落在各處的小蠟燭以及優(yōu)雅的壁爐里的火光相互輝映。我試圖起身,地毯卻像是故意纏住我的腳踝,我奮力集中精力,將自己撐了起來。“張雷,”我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怎么會在這兒?你沒受傷吧?其他人呢?”
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抵住我的嘴唇,我的心頓時顫抖起來,滿心都是不確定?!耙淮螁柼鄦栴}了。”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不知為何,從下方仰頭看著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并非是他看起來不夠憔悴,甚至也不是因為他身上沒有傷,而是他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覺得他似乎知曉一些我所不知的事情。
“回答我,張雷?!蔽椅兆∷氖郑枇φ酒鹕恚行u晃不穩(wěn)。“他們之前失蹤了……我昏迷了多久?你為什么不叫醒我?”
“孟娜,求你了?!彼抗鉁睾偷乜粗?,“別這么害怕。他們都沒事。你昏迷的時間不長,就幾分鐘而已。我在等你恢復(fù)氣色。你剛看到我時,臉色變得慘白?!?
“哦,好吧。”我長舒一口氣,靠在書架上??吹浇锹淅锏闹┲刖W(wǎng),我不禁打了個寒顫,然后隨意地在正對壁爐的大沙發(fā)上坐下?!澳阌泻芏嗍虑橐忉尅D阍趺粗榔渌硕紱]事?”
張雷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神情,他快速眨了幾下眼睛,然后轉(zhuǎn)過頭,像是要甩開什么困擾他的東西。當(dāng)他再次望向我時,臉上掛著輕松的笑容,仿佛過去的幾分鐘只是一場虛幻的海市蜃樓。
“算是一種直覺吧。”他輕聲笑著說,可我卻不太相信他這看似樂觀的回答。
張雷轉(zhuǎn)身走向壁爐,拿起一根鋼棍,開始撥弄閃爍的火焰。火光映照在他的側(cè)臉上,使得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扭曲。盡管如此,他的臉龐和身影卻又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和安心。
“是不是有什么不對勁?”我在沙發(fā)上挪動身體,面向他問道,“你看起來很奇怪?!?
“是嗎?”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一些,說話間突然停了下來,清了清嗓子,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指了指手中的棍子,“我確實感覺有點奇怪,但沒什么大礙,別擔(dān)心?!?
最后,他轉(zhuǎn)過身來,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面部特征有些不對稱,仿佛是光影在作祟?!拔覀儸F(xiàn)在該談?wù)勀懔?。你感覺怎么樣?”他的目光與我交匯,隨即轉(zhuǎn)向右側(cè),掃過一排排的書籍。
“我覺得還行?!蔽衣柫寺柤纾噲D感受自己的情緒。除了胃里有一種莫名的沉重感,身體并無大礙?!拔沂钦f,我真的很擔(dān)心其他人。張雷,你是怎么到城堡來的?是不是那些變形人把你關(guān)在這里的?”
“不是……嗯,也算是吧,情況有些復(fù)雜?!彼従徴f道,顯然在努力隱藏自己的情緒。他小心翼翼地把棍子靠在墻上,向我走來。當(dāng)他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坐下時,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他微微低頭,一條腿交叉搭在另一條腿上,嘴里輕輕嘟囔著什么。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無數(shù)的念頭在我腦海中飛速閃過,卻又雜亂無章,毫無頭緒。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房間里的壓抑氣氛讓我?guī)缀踔舷ⅰ?
“孟娜,恐怕我之前沒有對你完全坦誠。”張雷的聲音低沉而舒緩,與他話語中的沉重形成鮮明對比。“就像我這輩子經(jīng)歷的大多數(shù)事情一樣,都被謊言深深纏繞,我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了,如果那些事情真的能算得上是真實的話?!?
“你到底在說什么?”他那奇怪的舉止讓我心生恐懼,他的右眼微微抽搐,雙手也在顫抖。我胃里的不安迅速蔓延,緊張地不停揉搓著指甲。
“我該從何說起呢?”他仰頭望著天花板,像是在問自己。內(nèi)心的掙扎似乎持續(xù)了許久,最終,他低下頭,迎上我的目光。
“說實話,這里是我的監(jiān)獄,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彼沉艘谎酆诎档膲Ρ?,眼中滿是不屑?!安贿^,不得不說,這是一座相當(dāng)氣派的監(jiān)獄。這附近有些有趣的房間,你想看看嗎?”
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閉上眼睛,輕輕地握住他的手,一站穩(wěn)便立刻松開。他的手掌冰冷堅硬,如同冰塊一般,我不禁疑惑,他剛剛離火堆那么近,怎么手還這么涼?
我跟在他身后走向門口,他緩緩轉(zhuǎn)動門把手,我滿心迷茫,不知道該作何感想。門打開了,主走廊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永恒的黑夜透過玻璃窗灑在走廊上。我們踏上地毯,整個房間陷入了沉默,一種刺痛感在我的胸口蔓延。
“這里沒有電嗎?”我急切地問道,渴望在這一連串的怪異事件中找到一絲正常的跡象。
他笑了,這次的笑聲聽起來格外真實?!霸谶@兒,舊時光才是最好的?!?
“那建筑工人呢?他們在哪里?”我焦急地環(huán)顧四周。
“這座城堡很古老?!睆埨讻]有回答我的問題,徑直走向一扇門,然后停了下來。
我正要追問他為何回避,眼前的景象卻讓我瞬間失語。我呆呆地望著那狹窄的走廊,石墻上鑲嵌著黃金,地上鋪著奢華的血紅地毯。走廊的盡頭,是一扇華麗無比的門,上面刻滿了奇怪的圖案。
“這是什么……”我低聲呢喃,盯著地毯,輕輕抬腳在上面蹭了蹭。我的腳似乎陷入了那柔軟的奢華之中,仿佛只要我一躺上去,就會被它吞沒,飄向遠(yuǎn)方。
“這是城堡里最神圣的地方。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源于這個房間?!彼兆¢T把手,但沒有立刻打開,而是轉(zhuǎn)過身看著我。
“這怎么可能……”
“你進(jìn)去就知道了?!睆埨孜⑿χf,我們的目光交匯,他的眼神變得柔和。他凝視著我,片刻之后,我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因為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種脆弱的神情。
“我不想……”他的聲音有些哽咽,手緊緊地握住金色的把手,指節(jié)都泛白了。我向他走近一步,伸手想要抓住他。
“不想什么?”我輕聲問道,手指也搭在了門把手上。就在最后一刻,他突然將我推開,眼睛瞇了起來,身體微微顫抖。
“對不起?!彼杆俚狼福拔抑皇怯行雅f?!彼泵Υ蜷_第一扇門,側(cè)身讓我進(jìn)去。“女士優(yōu)先?!?
當(dāng)我看向他的臉時,他的神情又一次發(fā)生了變化,與幾分鐘前截然不同。我從他身邊走過,望向這個房間,其深邃廣闊超乎想象,完全不符合常理。
“張雷,這是……這是什么地方?”我望著那些似墻非墻的邊界,感覺腳下的地板仿佛正在崩塌。
“我把它叫做核心。很不錯吧?”他張開雙臂,在空中揮舞了一下,“你可別掉下去?!?
沒錯,他說得對。一開始我沒注意到,但現(xiàn)在我清楚地看到了一道懸崖,黑暗的深淵在下方無盡延伸。我歪著頭,望向那陡峭的邊緣,只看到一個黑暗的裂縫,除了偶爾閃爍的好奇火花,什么也沒有。
張雷走到我面前,優(yōu)雅地握住我的手?!罢堊?,孟娜?!?
我轉(zhuǎn)過身,看到一張華麗的椅子,上面刻著與門上相同的圖案。不安的感覺再次涌上心頭,我緩緩坐下,心里納悶,剛才這房間明明空無一物,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了這么顯眼的椅子?
“你還記得我們在圖書館的談話嗎?就是你選擇被喚醒的時候。”
“記得?!蔽疫吇卮疬呌么竽粗改﹃巫拥姆鍪帧?
“當(dāng)時我跟你說狼人的使命是打敗那些邪惡可怕、只會恐嚇人類的流浪者。”
我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件事。
“其實,那不完全是事實?!?
“什么……”
“說實話,有些狼人是這樣,但也有很多最殘忍的流浪者每天都會前往地球,尋找下一頓食物。還有些情況,是我們在地球上從未遇到過的。我知道你在這里見過很多人?!?
“你是說……下一頓食物?”
“等等,孟娜,聽我說完?!睆埨讘┣蟮?,目光緊緊地鎖住我。我沉默不語,幾秒鐘后,他繼續(xù)說道。他再次舉起雙臂,身體挺直,身后開始浮現(xiàn)出一片色彩,構(gòu)成了一幅奇異而迷人的景象。就在這幅景象逐漸清晰的過程中,我突然意識到我們所在的房間是球形的,天花板和墻壁相互傾斜,環(huán)繞著下方的懸崖彎曲延伸。
“那里……是上帝。”張雷看了我一眼,然后將目光投向那生動的畫面。綿延數(shù)公里的荒蕪地平線在我們眼前展開,當(dāng)我看到沙灘上散落著殘破的尸體時,一種熟悉感涌上心頭。
“這是……”
“它沒有名字。它不能有名字,因為一旦被命名,就可能被控制,而沒有人能夠真正掌控這個領(lǐng)域。它就像一匹孤獨自由、生死由命的野馬,無人能擋。但這不是重點,我是說,我也從未問過?!?
“問什么?”我緊張地雙手交握。張雷身后的景象不斷變換,展現(xiàn)出世界各處的近景,首先出現(xiàn)的是一個孤獨的流浪者,正盯著劉革和我掉進(jìn)的那口井。
“上帝是存在的。這是一個相當(dāng)矛盾的事實。說實話,知道這個真相很痛苦?!睆埨淄nD了一下,眼中反射出暗紅色的光芒,仿佛是光線的錯覺。“我本不想告訴你,但我別無選擇。一切很快就會結(jié)束。”
“張雷,你在說什么?到底怎么回事?這是什么地方?”我試圖從椅子上站起來,但一股奇怪的力量將我緊緊按住。我低頭一看,驚恐地發(fā)現(xiàn)一根粗繩緊緊地綁在我的腰上。我憤怒地看向他,他卻悲傷地對我笑著,手還舉在半空中。
“即使現(xiàn)在,我也在糾結(jié)該如何講述我的故事。我本可以不告訴你,把你留在這里,或者把你推下懸崖,這都很容易,但這沒有任何意義。命運不允許我這樣做?!?
我開始深呼吸,心跳急劇加速。我在椅子上掙扎扭動,試圖掙斷繩子,但它太結(jié)實了,我知道繼續(xù)嘗試也是徒勞。但此刻,我最擔(dān)心的是張雷明顯的痛苦,這讓我心如刀絞,再也無法忍受。“放開我?!?
張雷雙手緊緊抱住頭,再次掙扎了一下,但沒有任何效果?!帮@現(xiàn)……讓它……”他的手遮住眼睛,房間里突然閃過一道幾乎像閃電般的光芒,我下意識地眨了幾下眼睛,看向地面。當(dāng)我終于抬起頭時,差點被嚇得從椅子上跳進(jìn)深淵。
“張雷?你的眼睛怎么了?”
此刻,他的眼睛不再是綠色,而是變成了紅寶石般的紅色,閃爍著我熟悉的那種惡魔般的光芒。他的其他部分還是我熟悉的張雷,但這雙眼睛卻讓我毛骨悚然。他幾乎向前邁出一步,我的脊背瞬間一陣發(fā)涼,然后他又因我的表情而退縮。
“我想我再也回不去了。我不能再做張雷,就像你不能再做孟娜一樣。”張雷停頓了一下,“我最終還是要承擔(dān)起我的角色。孟娜,我是敵人。我就是預(yù)言中所說的紅眼睛的狼。上帝賦予我一項使命,我打算完成它,但也注定會失敗……正如預(yù)言所寫?!?
我呆呆地盯著他,牙齒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如同冰天雪地中的雪花,冰冷的海水在灰色的山谷中奔騰至死。
“當(dāng)真神創(chuàng)造這個世界時,也創(chuàng)造了我。他召集了數(shù)百人,建造了這座宏偉的城堡,并在我領(lǐng)導(dǎo)這個王國時,給予我同伴們建議。起初,一切順利,我們的土地繁榮昌盛,豐富的情感從樹梢流淌而下,靈魂在綠色的平原上嬉戲。每個人都沉浸在快樂和幸福之中,沒有人想要離開……或者需要離開。”
“但他并沒有無條件地讓我掌管這個世界。他給了我一張紙,上面詳細(xì)描述了當(dāng)?shù)谝粋€變形者越過我們的邊界進(jìn)入其他世界時會發(fā)生的事情,并且規(guī)定在特定的時間到來之前,我不能打開它。很長一段時間過去了,那段時光平靜而幸福,我的生活就像籠罩在我們土地上的烏云一樣,停滯不前。”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多的靈魂進(jìn)入了我們的世界,而資源卻不足以維持人口。有些人會為了一片水果而爭斗,而另一些人則會恐嚇流浪者,搶奪他們辛苦得來的資源。這種情況持續(xù)了一段時間,不久之后,一個魯莽、叛逆的流浪者決定自己采取行動。它離開了,從大門溜進(jìn)了奧利維恩,我原以為再也見不到那個特殊的變形人了。然而,我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