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理會他,靜靜等待其他人靠近。周澤不時與我眼神交匯,嘴角咧出一抹略顯尷尬的笑,那模樣像是在哄小孩,試圖給予我鼓勵。
“你們還記得我曾說過有幻象,還見過這個地方嗎?”我開口說道,有幾人用力點頭,而孫杰和李思維則滿臉茫然地盯著我。
“你知道我們在哪兒嗎?”李思維瞇起眼睛問道,“是時候告訴我們了。”
“之后會有時間說的。”我輕描淡寫地回應,將他的問題暫且擱置,專注于當下的思路,不愿被分心。“我相信咱們都有故事可講。但關鍵是——這里的情況不同尋常,想必你們也察覺到了。我們并非身處物質(zhì)世界。”
“那……”孫杰不服氣地反駁,“憑什么說這不是物質(zhì)世界?”
我沒有回答,而是集中精力凝聚出一把匕首。能感覺到他的目光緊緊跟隨,待匕首成型,我穩(wěn)穩(wěn)地將其擲于腳下地面,匕首入土,留下一個清晰的凹痕,無需更多解釋。
“要么是我的能力變了,要么是世界變了。你們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我邊問邊從斷木上下來,拾起匕首。它漸漸消散,但在我手中仍能真切地感受到其存在與危險。
接下來的幾秒,孫杰和李思維消化著新信息。我心中有些不忍,他們需如此迅速地調(diào)整認知,但我也無力讓事情變得更輕松。
“嗯,說實話,我不太記得最近的夢了,但仍記得夢中有個哭泣的人,似乎是核心所在。我不知道這聲音是誰的,但鑒于我以往幻象的背景,它與這個世界的某些事物相關,且可能影響重大,這是合理的推測。倘若這真的與這個世界的另一個生命有所關聯(lián),那我們就得去探尋一番。畢竟我們也別無他事可做。”
“但你怎么確定聽到的是個人呢?”劉革滿臉困惑地問道,“你打算怎么做?”
“說實話,我也不確定,只是聽起來像。你們得相信我,畢竟我們選擇不多。至于計劃,我覺得就按之前的來。”
眾人懷疑地盯著我,我差點笑出聲。他們張大嘴巴的樣子,既滑稽又讓人不安。
“我是說,我們原本朝著城堡前進。感覺那里像是一切的源頭,或許是我們離開這兒的關鍵。”
眾人望向城堡的方向,其第一座螺旋塔在樹梢上方隱約可見。在海岸之旅中,我們幾乎忘了離這好奇之源有多近,如今它又隱隱浮現(xiàn),提醒著我們尚未解開的謎團。
李思維緊緊握拳,轉(zhuǎn)過頭來與我對視。“我不想回去。”他堅定地說,“孫杰和我昨天去過門口了。”
我驚訝地看著他,決定先保持沉默,讓李思維繼續(xù)說下去。一提到城堡,他的臉色變得很難看,眼神慌亂地游移。“起初,我在城堡附近的這個世界蘇醒,不過離得不夠近,尚未遭遇危險。每次我想睡覺或休息,就會聽到似乎在對我說話的低語聲,像是有看不見的生物試圖與我交流。那些低語讓我害怕,最后我不得不離開去尋找食物。我朝海岸走去,遇到了孫杰,他在開闊沙地休息,被那些奇怪的水果植物弄得疲憊不堪。我們待了一陣,決定來找你們。我想著或許那些低語能指引你們的位置,就提議再去探索那個區(qū)域。結(jié)果是個錯誤。”
他停頓下來,許久未再開口,我覺得有必要追問。這時,孫杰注意到我的急切,明白李思維不會再說下去,便接過話頭。“起初,他跟我說起那些低語,我覺得他瘋了,但后來我們?nèi)コ潜r,我也聽到了。感覺那些聲音在我周圍盤旋,強烈得讓我?guī)缀踔舷ⅰ3潜ぶ車猩却箝T,還有一條寬敞的入口,沒有門鎖,也沒有守衛(wèi)。我覺得沒有防護意味著被遺棄,于是我們靠近大門。然而,就在我們快到拱門時,低語變成了尖叫,我?guī)缀趼牪灰娮约旱南敕ê驼f話聲。周圍的幾棵樹開始發(fā)出深邃、跳動的紅色光芒。這可能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可怕的事。”
“是不是……變形人?”周易緩緩問道,臉色有些發(fā)白,“和我們之前見到的一樣?”
“差不多。”孫杰沉重地點點頭,“他們好像在等我們,立刻就開始追趕。一開始他們把我們團團圍住,但我們奮力突圍,逃進了森林。他們緊追不舍,快到海岸時,有幾個追上了我們。其中一個抓住李思維,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撕開他的后背,不知為何,傷口削弱了他的力量,就像被變形人的攻擊注入了毒藥。最后,我讓他在前面跑,本以為能擺脫,可那些‘變形人’還是追上了,他倒在你們所在的海灘上。接著又出現(xiàn)了更多,我也只能繼續(xù)跑。”
“哇……”周澤輕輕拍了拍李思維的肩膀,試圖讓他從震驚中緩過來。李思維被這突如其來的觸碰弄得身形一晃,猛地撞向周澤,眼睛瞪著他。
“這故事的教訓就是,別去城堡。去了準沒好事。”孫杰說完,漫不經(jīng)心地走向那快要熄滅的小火堆。其他人大多也離開了,想必覺得討論該結(jié)束了。我能聽到他們在談論城堡,語氣大多是負面的。顯然大家都贊同孫杰的謹慎,意識到這點后,我不禁感到有些孤單。
我重新在斷木上坐下,思考下一步該怎么辦。
忽然,我察覺到身邊有個人,周澤低沉的聲音如蜜般傳入耳中,將我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輕聲說,手滑到我的腰間,輕輕摩挲著我的下背部,這動作莫名熟悉,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若隱若現(xiàn)。
“我在想什么?”我轉(zhuǎn)過身面對他,他明亮的綠眼睛閃爍著光芒,臉上充滿自信。
“你覺得我們無論如何都該去城堡。”
周澤得意地看著我,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他說得沒錯。對我而言,“變形人”的出現(xiàn)恰恰表明那里有問題。有守衛(wèi),就意味著有被守護的東西。
“我確實這么想。”我向他坦白,無奈地抬手撫上臉頰,“但我不知道怎么說服其他人。李思維似乎對這個想法特別抵觸。”
“孟娜,你很有說服力的。”他笑著說,臉上帶著一絲傻氣,我忍住了想拍掉他那笑容的沖動。他肯定在開玩笑,我心里清楚自己最不擅長說服別人,他也知道這點。
“那好,既然你這么說,領袖先生,這事兒就交給你了。”我嘲諷地說道,站起身來向他微微鞠躬,同時緊緊盯著他的眼睛,表明我愿意陪他玩這幼稚的游戲。
“要是我辦成了,你給我什么好處?”他眨眨眼,我忍不住笑了,內(nèi)心的緊張也消散了些。
“我是說,這對你也有好處。”我沒好氣地回答,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周澤笑著說:“我可不覺得帶領大家闖進變形人的巢穴對我有什么好處。”他輕輕拍了下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在開玩笑,但這次我沒回嘴。從任何角度看,去城堡都不合常理,很可能會讓我們送命。李思維和孫杰已經(jīng)證實城堡戒備森嚴,而且可能被遺棄。但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這是我們該走的路。在這個世界已經(jīng)浪費了太多時間,反復權(quán)衡利弊,我不想再繼續(xù)浪費下去了。
于是,我使出了最后的“王牌”。我為自己的新策略感到愧疚,但別無選擇。我站起身,大聲對其他人說:
“張雷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么?!”說這話時,我內(nèi)心涌起憤怒,不是因為別人的反應,而是為了張雷。我腦海中浮現(xiàn)出他的笑臉,彎著腰哈哈大笑,這讓我的情緒更加激動。
周澤的表情瞬間從輕松變得嚴肅,甚至有些敵對。他冰冷的態(tài)度并非針對我,但那股挫敗感讓我有些害怕。
我無視他,繼續(xù)說道:“張雷可能……已經(jīng)死了。他可能正在做最后的掙扎。但事實上,變形人帶走了他,這應該激起我們戰(zhàn)斗的欲望!不僅是因為我們的愧疚和復仇心,更是為了他,為了他對我們的意義。這些敵人不僅傷害了我們,還帶走了我們中的一員。我們的驕傲被踐踏,信心被摧毀。但在這悲痛時刻,我們必須記住,我們有能力打敗敵人!當目標足夠重要,我們不能逃避看似不可能的事!即使張雷此刻在天上看著我們,我相信他也會這么說。我們應該為張雷做點什么……我們要找到讓他回家的路,這樣我們的生命才有意義。否則……他就白白犧牲了。”
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我埋怨自己說出如此殘酷的現(xiàn)實,這或許是我們最不愿面對的。我轉(zhuǎn)過頭,看到周澤面無表情地看著我,我覺得自己已經(jīng)撕下了最后一塊遮羞布,不再有愧疚之感。
“真是胡說八道。”孫杰終于忍不住咕噥道,走到我面前。“我們這是去送死,那樣張雷才是真的白死了。”
我們對視著,仿佛在指責對方的軟弱和不足。“真的有區(qū)別嗎?”我輕聲問。
沉默仿佛要持續(xù)到永遠。然后……我終于想起要呼吸。
孫杰看著我,緩緩點頭。他伸出手,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好吧。”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自己說,然后看向李思維,眼神中帶著一絲謹慎。
盡管李思維表情痛苦,但他還是會和孫杰一起。“我猜這是男人該做的事。”他說,迅速抬頭,擠出一絲微笑,“或者說是女人該做的。”他把手搭在我們的手上,那股力量和決心讓我有些動容。
一只溫暖的手覆上我的手掌,我看向右邊,是周澤。“我要牽孟娜的手。”他堅定地說,那副開玩笑的樣子和他嚴肅的表情形成鮮明對比。周澤的支持讓我心中燃起希望,我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因為我堅信自己說的話。我們必須找到內(nèi)心的安寧,否則只有死路一條。追求才是生命的價值所在。
劉革、周易和姚盛梅走上前,把手疊在上面。我們彼此對視,目標、友誼和決心在此刻融為一體。我數(shù)到三,然后我們一起將手舉向空中,這看似毫無意義的舉動,卻有著比我們想象中更多的深意。我試著向變形人傳遞一個心靈感應的信息,感受著自己這份虛張聲勢的力量。
我們或許準備好,或許沒有,但無論如何,我們都要前往。現(xiàn)在……就看你們的了。
***
這一天漫長無比,但我們終于抵達。
磚墻高高聳立在頭頂,被多種顏色、裂縫以及各類常春藤植物侵蝕,這些植物幾乎將整個建筑的外墻包裹。高大的石墻環(huán)繞著這片區(qū)域,有些地方已經(jīng)開裂甚至坍塌。城堡的建筑本身并不十分壯觀,屋頂簡單,缺乏美感。總體而言,除了規(guī)模龐大,它看起來并不十分嚇人。
但當我們走近,我能感覺到一陣嗡嗡聲。起初像是耳鳴,從腦海中響起,而后逐漸清晰。“來吧……”它似乎在不斷重復,有幾種不同的變調(diào),但這個詞最為清晰。
到我這里來,接受你的命運。
周澤站在我身旁,湊近我的耳朵問:“你能聽出什么嗎?”我點頭,他皺起眉頭。
“除了奇怪的嗡嗡聲,我什么也聽不見。劉革說他也聽到了同樣的聲音。”
“真奇怪。”我回答,“我的聲音……讓人不安。”周澤關切地看著我,我勉強笑了笑,“沒關系,真的。”
“你要是敢一個人扛著,我發(fā)誓……”
“你打算怎樣?”我狡黠地問,很想聽聽他的回答。
“當然是懲罰你。”他故意這么說,想逗我,不過這次我沒上當。
“嗯,很期待。”我微笑著說,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喜歡做些出人意料的事,尤其是在這樣嚴肅的時刻。
我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城堡上,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環(huán)顧四周,沒有看到一個變形人,這讓我很意外。按道理,應該很容易發(fā)現(xiàn)他們,但這里似乎沒有守衛(wèi)。
完美的時機。進來吧。
“大家,我沒看到什么異常。”我輕聲說,轉(zhuǎn)過頭看著其他人,同時掃視身后的區(qū)域。同樣,只有我們自己。
“太奇怪了。”孫杰緊跟在我們身后,聲音中透著緊張,“上次我聽到了清晰的低語聲,這次卻只有響亮的嗡嗡聲。”
“誰知道呢……”我喃喃自語,此時距離石墻的入口只有幾英尺遠。我們沿著圍墻走到拱門處,拱門很大,石料上刻著幾個奇怪的圖案。
“我該進去嗎?”我暗自思忖。周澤握住我的手,鼓勵我向前,此時我離入口只有幾英寸。然而,一絲疑慮閃過腦海,我猛地轉(zhuǎn)過頭面對他。
“他們是不是在等我們自投羅網(wǎng)?”我問,周澤的表情變得更加嚴肅和懷疑,“說實話,這像是個陷阱。”
“我同意。”他低聲說,“但我們不能退縮。一起勇敢面對吧。”
你能接受我的邀請,真是太好了。
我緊緊握住他的手,感受著那一絲溫暖,踏上磚砌的小路。城堡沒有護城河,而是排列著許多樹木,將小路一直延伸到幾乎無法穿越的邊界。這片區(qū)域黑暗陰森,陰影重重,我很難看清周圍。我緊緊抓著周澤的胳膊,警惕著任何突然的動靜。
走了幾步后,我能感覺到大家愈發(fā)緊張,似乎即將面臨一扇門。由于光線昏暗,我們幾乎看不清門把手。好不容易找到旋鈕,門卻很容易就打開了。
我等了很久。
李思維喃喃自語道:“這是……”一間寬敞華麗的大房間映入眼簾。雖然只有透過窗戶的自然光和幾支蠟燭照明,但仍能看出里面比外面更加富麗堂皇。房間里有漂亮的書柜、毛茸茸的地毯、優(yōu)雅的椅子,天花板上掛著吊燈。然而,奇怪的是,這里新舊物品混雜。比如,房間的一邊擺放著一部有線電話,另一邊是一臺寬屏電視。這鮮明的反差讓我有些猶豫。
我們走進房間,盯著里面的眾多物品。墻上也有幾扇門,希望每扇門后都通向不同的房間。之前低語聲還能忍受,此刻卻幾乎達到了孫杰所說的尖叫程度。聲音沖擊著我的頭部,頭痛欲裂,讓我?guī)缀鯚o法思考。不知為何,我不由自主地朝著房間的北端走去,然后轉(zhuǎn)向東邊。這時,周澤的手從我的手中滑落,我的注意力瞬間分散。
“周澤?”我顫抖著聲音喊道,注意到幾支蠟燭已經(jīng)熄滅。沒有回應,或者是我根本聽不見,周圍的嘈雜聲太大了。“姚盛梅?孫杰?”我呼喊著,只聽到自己的回聲。
我越來越緊張,內(nèi)心也愈發(fā)黑暗。“有人嗎?周易?李思維?劉革?”
奇怪的聲音伴隨著沉默,讓我感到內(nèi)心冰冷、充滿警惕。我從未體驗過如此恐懼,這是對即將降臨的厄運的恐懼,如同潮水般向我涌來,似乎要將我生命中珍視的一切都沖走。
我朝著聲音最強烈的一扇門的模糊輪廓走去,伸手握住門把手。盡管我嚇得魂飛魄散,但卻無法阻止自己打開它,探尋聲音的來源。我覺得就是這里了……我越來越近了。
門像之前那扇一樣輕松打開,但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里面的情況,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海市蜃樓……幻覺……幻想……童話故事。
沒人會來找你。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尖銳刺耳,我過了一秒才意識到這尖叫是我自己發(fā)出的。
然后,一切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