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被詛咒的王朝。

這是周楠常聽父親講起的詞，但卻并不是諷刺前朝，而是總用來抨擊那些愚昧無知詆毀之人。

說起王朝，父親總是多有遺憾的意味，但卻又不允多說。

但除了父親之外，他又沒有任何渠道能夠得到王朝的信息。

他們只是抵抗詛咒的邊境重鎮，詛咒伴其前行。里面的所有人窮其一生只為抵抗詛咒這一件事。至于潛逃者自有邊軍追尋斬殺。

而如今，他再次聽到了有關王朝的字眼，所言皆是森森白骨。

那是百年之前，取名為滎的王朝還是生機勃勃萬物競發的景象。它的子民們與其他王朝一樣營運民生，倒賣巡行。

新的皇帝才剛剛登上帝位，據說是因實力高強而禪讓的青年才俊。在剛剛上位之初，各地蜂起叛亂。新帝以霹靂手段平定叛亂，設立東西南北四大王城，鞏固中央的控制。

滎朝勢力逐漸鼎盛，漸成萬國來朝。

但不知為何，蒼天示警再未中斷。狂風暴雨山崩海嘯都是常事。

而世間傳言，便是新帝所掌握和發揚的并非成龍之術，而是屠龍之術。

而后數年，至詛咒降臨前年。京都之上忽有彩鳳現身，光芒萬丈。

此后的新帝就開始修建賜福塔，也就是現在的輪回塔。

“不過在這之中，還有一件事。”

女子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那只降臨的鳳凰被新帝捕殺，將鳳凰血注入了一對童男童女的體內。”

為了防止鳳凰浴火重生，新帝將童男的身體鎮在了南方萬壑巒之下，童女的靈魂供養在賜福塔中。

也有傳說，它們本就是一個靈魂和肉體，只是分開來。鳳凰血遍布南北，共同佑護滎朝永世安泰。

“也就是說，你已經在這里百年了啊？”

不用猜也知道，眼前的絕美女子便是當年的童女，如今正肩并肩卻是自己的前輩，倒沒什么怪異感，大抵是因為對方還保留著一絲孩子氣吧。

“對我來說，像是只過去了兩天吧。不過近時，我覺得我的壽元似乎快到盡頭了。”

“靈魂……也有壽元嗎？”

女子的話語讓周楠感到些許不安，或者說他本就想過一種可能，就是他們這些來到塔中的人總有被利用的部分。

“我不知道，大抵是童男那邊出了問題。再堅持下去，我或許……活不過下一個五十年了。”

周楠似乎想到了，像是來自女子潛移默化的暗示，女子有辦法能離開輪回塔，但似乎是那樣見不得人的手段。

“你想怎么離開？”

女子蹲下身，有些惆悵。隨后不久，緩緩開口說道：“新帝留下了禁魔的角落，十三層的術法與真氣都無法調用。”

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接著說道：“如果你想要的只是那四種欲念，我會在十二層奪舍。你所想的四個愿望都會實現，你會繼續留在塔中，代替我的職責，只不過是失去了肉體欲望與自由罷了。”

答案正在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她會坦蕩地說出來，天命所允必有代價跟隨，常人無法企及的福緣自然也伴隨著無法接受的代價。而幽閉在塔中的魔女付出了百年孤獨的代價，自然也可以得到無法想象的益處。

“那如果你能離開，你要去哪里找他？”

周楠的心中是很矛盾的，他不知道女子是否會奪舍于他，能否奪舍于他。再有就是頂層的這番話究竟是出于真心相告，還是僅僅是殺人前的傾訴。

“童男童女會互相吸引，我身為靈魂，被砌在輪回塔內，常常能感受到童男的蹤跡，而最近一直沒有回應。”

“那么，之后呢？”

她沒有起身，卻不再繼續自己的話題，只是繼續講起了王朝的結局。這也是周楠的父親常常提起，卻從未細細解釋的部分。

后來，賜福塔建成，童女盡力滿足所有人的愿望，整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只是這欣欣向榮并未持續多久，新帝惹怒了眾神，天上群星墜落，所有的地區軍頑強抵抗。只是當天上出現裂縫之時，一切都完了。

從虛空中墜下的三座金鑾壓倒了滎朝，他們分別是從各個時空亂流出來的部分。它們影響人的認知、實質、以及所有人的每個部分。

在新帝之亂后的早期，四王聯合作亂，取得了四境都護的執兵權。他們四人各自為政，將整個朝堂分裂開來。

但在此之后，四方竟然沒有再次作亂，而是安靜了下來。他們的礦產，鹽業，糧草等動向越來越不活躍，就像是固化一般。

直到所有人都各司其職，直到所有人都看著腳下這片土地。整個王朝顯現出死一般的氣息。

女子所說的，也是周楠感受到的。他遇到的所有人都給人一種頭腦不靈光的感覺。新帝之亂直到今日還可讓人侃侃而談，自然也和這些有關。

而如果所有人都將目光縮進自己的周圍，就不會再關注自己所處的環境。也就是說，如今王朝所處的環境撲朔迷離，只有揭開面紗才能察看真相。

“你看。”女子站起身，伸手指向遠方天邊，那一段虛空無論何時看見都令人毛骨悚然。遠遠看去，就像來自無盡深淵內的眼睛。

“它會流淚。”

裂縫的兩角還真的有類似淚珠的東西盤桓，那種感覺看上去可不太好。而地面的火焰巖漿向上涌起，不斷蒸發著淚滴。

不過，它們開始變得有些勉強，很可能是由于周楠取走的一縷本源。

后者逐漸理解了女子的意思，她的想法還是讓他留下來，只是不會動用蠻力而已。

“很抱歉，我還想看看大千世界。”

女子搖頭，笑言道：“我知道，我早就嘗試過奪舍于你。但或許是因為你的術法原因，我無論如何嘗試也做不到。如果要等待其他人來到十層以上，就只能看運氣，看來這次并沒有太多可能。”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現在，我將選擇的權利交還給你。要么留在這里，做塔的守護神，我不會奪舍，也會陪伴你一段時間，我們默默守護這段土地再維持百年。要么離開，我也會想辦法拋棄深塔，讓虛空侵蝕土地，我們一同成為人類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