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素不相識的同學們(有的身著民族盛裝)開始陸續報到。等我報到后拎著學習材料出來時,被兩位老師叫住。一位是培訓部副主任、美女博士趙興紅老師,一位是我們的班主任、剛從北京大學中文系碩士研究生畢業的青年才俊程遠圖老師。他們說,我的個子比他們想象的還要高,主要是已經看過我的資料,說既是中共黨員,又是研究生學歷,希望我能犧牲一點個人時間,學習期間協助班主任為同學們做點事,擔任班長。
這對我不啻晴天霹靂。從小學到初中,雖然學習成績一直不錯,但老師一致要求我的是心無旁騖地努力學習,所以從沒當過班干部。即使同學們選我,也是百般推辭不干。直到高中,我的班主任特意給我安排了一個班委的位置,分配下來是體育委員。顯然,我依舊對此不感興趣,因此暗地里“自毀前程”,故意最后一個遲到出操。一段時間后,恩師對我極其失望,發出了“陳力就列,不能者止”的喟嘆,把我擼了下來。為此,我還暗自得意了一段時間呢。似乎大學期間也有類似的事件。人貴有自知之明,在老師們從小的教育下,我真的不會“行政管理”,不擅長組織、協調,盡管集體定下來的正確的事情我都積極參與、模范執行。直到現在,我還是以為人要靠自覺,都遵紀守法、都按規章制度辦事、令行禁止,何來的誰“領導”誰。反倒是,如果不依規矩、無所敬畏,再多的法律法規、規章制度也難擋邪惡的獸性滋生、蔓延。
我首先向兩位老師聲明自己的慵懶散漫、自顧不暇,而后拿出不能勝任的最強證據——指著塞在鼻孔里的兩團紙叫苦,讓嚴重的鼻炎無聲地推辭。兩位老師倒也沒有強人所難。但第二天的班會上,仍委以我“第一小組長”的重任,說就這么定了,組員包括班長等九人。我又被錯愛了。
2016年9月23日的《文藝報》頭版,刊發了“魯迅文學院第26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培訓班開班”的消息。其中,有這么一段話,“羅凌(藏族)、白浩(納西族)、包龍(蒙古族)、曹海英(回族)等學員代表先后發言,表示將珍惜此次難得的培訓機會,抓緊時間學習充電,爭取在各方面有所收獲和提高。”這說的是9月21日的開學典禮,中國作協副主席、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魯迅文學院院長、著名詩人吉狄馬加(彝族),常務副院長、著名作家、評論家邱華棟(據說是當今全國閱讀文學著作最多的人),美女副院長王璇等領導出席并講話,對我們寄予厚望。在這個儀式上,有一段同學們津津樂道的插曲,不妨記錄下來:輪到我發言了。在趕緊拔掉鼻孔里的紙團、向領導和同學們致敬后,按照發言稿,我聲明自己不懂文學,感謝魯院的無私接納,并介紹平日的工作狀態、粗談了對文學的認識、表達了將珍惜時光努力學習的愿望。正在侃侃而談,不經意間抬了一下頭,猛然發現四十多雙眼睛正全神貫注地盯著我。剛了解到一些信息,知道他(她)們中有不少是已經成名成家的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和各省區市的作協會員,故莫名地心虛了一下。又因主席臺上坐著的全國文學領軍人物似也在觀察我,拿稿子的手竟然抖了起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無奈之下,我以一種全身抖動的滑稽動作匆匆結束發言。畢竟是小地方來的人,在這種場合還不能做到處之泰然、若無其事。事后,男同學見了我就故意抖動右手,女同學則親切地稱呼我為“抖哥”,直到分別。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想不到一次意外倒快速拉近了與同學之間的距離,獲得了不少人緣。邱華棟先生笑呵呵地說,你說的魯若迪基是我的同學,人不錯。山東淄博的詩人王衍杰在回憶文章里把我正常的生理反應“身體的抖動”上升到“文學的激動”的高度,真是妙筆生花。也有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好多同學見到我的鼻孔總是塞著紙團,便全然不顧病人的痛苦問這是不是納西族的習俗。我說猜對了,他們還信以為真。
全班四十三名學員來自十七個少數民族,回、藏、滿、蒙古、朝鮮、彝各有四人,納西族只有我。云南四人(另一位因家庭發生大事未來),來自曲靖、怒江、普洱、麗江,除我之外,都是詩人或詩歌愛好者。這也與全班的情況相符。后來的分組討論中,大家一窩蜂地參加了詩歌組,其次是小說組,散文組的人數只夠湊一桌麻將。同學中唯一的錫伯族女作家韓雅梅在2015年就由《民族文學》為她舉辦過作品研討會;回族女作家曹海英是寧夏回族自治區文聯刊物《朔方》的資深編輯;來自四川樂山的彝族“光頭班長”阿洛夫基(我稱他阿洛科夫斯基)出了好多詩集,特別崇拜普米族著名詩人魯若迪基、喜歡麗江和文軍的《納西三部曲》;湖北的土家族作家譚成舉,延邊的朝鮮族作家孫文赫,內蒙古的蒙古族作家樊奇智、包龍,云南怒江的白族散文詩人寒狼,廣西大化的瑤族詩人潘寬平,云南曲靖的彝族女詩人楊薈(第一首詩就發在《詩刊》),等等,都是有名氣的。以年齡論,有五十多歲的,也有大學在校生;以職業論,大多是體制內的文字工作者,也有教育局長、廣電局長、紀檢干部、司法干部、婦聯領導、私營企業老總、自由職業者;以行政級別論,有青海省海東市委宣傳部常務副部長、文聯主席、土族作家李永新,曾當過縣長、現任青海玉樹藏族自治州三江源辦公室主任、州作協名譽主席的藏族作家明嘉,有縣委宣傳部長,也有我等泛泛之輩。同學們還戲言,我們班的“波”多,有唐波、李波、侯波、王波。總之,我不當這個班長是對的。
正式開學了。大家都全身心地、如饑似渴地投入到學習之中。魯迅文學院的規章制度是很嚴格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該不會又有什么趣事和意外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