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神時代結束，天道尚未圓滿，至今約兩千年前的時代，天庭是有一個專門管馬的部門的。

彼時的天庭兵部尚有五營三十一萬天兵，及三萬一千匹天馬。于是玉帝專程設了一個“金馬驛”，由天庭四圣之一的馬天君執掌。

金馬驛上管天馬，下管人間驛站國道，其中的“御馬司”為正五品衙門，此司神官雖只負責養馬，卻比尋常天兵天將還要威風。

但后來的事大家也知道了。

因為御馬司招了個某個石頭里蹦出來的嗎嘍，選官不慎，大禍臨頭。那位弼馬溫從南天門殺回天庭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御馬司拆了，連帶著整個金馬驛都沒剩下一片好瓦，天庭三萬天馬被那猴子打死大半，剩下的跑的跑逃的逃，再不成編制。

當天庭災后重建結束時，御馬司便被徹底閑置了下來。

隨著天道完善，時代更迭，天庭各部各司職責逐漸清晰，化作天道根基再不更改。

可當天道圓滿穩固的那一刻，天庭眾神清點三界，才發現還有個莫名其妙的御馬司。這才想起忘了將那該死的弼馬溫從天庭革職，導致名亡實存的御馬司被天道記錄在案，成了實打實的天庭編制。

但主官此時已成斗戰勝佛，自然不可能再召回來養馬，也沒人敢把那位大圣爺召回來養馬，嫌命長不是。好在此時天庭的馬匹不多，便有天師出了主意，將無處安置的御馬司遷至玉帝的玉清宮麾下，和金龍驛合并，專程管理玉帝的龍駒與公主們的愛馬。

所以當滬伯公聽到“御馬司”時，才會露出這幅呆若木雞的神情。

就跟你和美國人說你在世貿中心上班一樣，別人問你世貿中心幾號樓，你說雙子塔。

牧覺又拿起一顆人參果，塞進嘴巴邊吃邊含糊不清的問：“腫么，有什么問題？”

滬伯公呆了許久，腦中回憶數遍那香火傳訊的天庭旨意。的確，只說是玉清宮的神官實習，卻沒說什么神官.....

弼馬溫，正五品，目前上班的主要工作是等下班，但你就說是不是神官吧？

好一會，他才結結巴巴的問：“那猴，猴子辭職了？”

牧覺理所當然的點頭。

“昂。我來人間的時候師....大圣就辭職了，但司命府走流程花了三天才批。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在人間呆了三年才等到補缺通知。”

滬伯公傻了。這可是正五品的神官啊，土地公做到頭了升城隍也不過才下七品，怎么你說做就做？

“補缺....上仙才陽壽二十六吧，莫非是家人安排？”

開什么玩笑，尋常人二十六歲莫說神官，連天庭的門都別想看到。多少二百六十歲的修士苦等一個下九品天兵的缺等不到？家里沒點背景誰信啊。

“額.....我孤兒。補缺補到我好像是因為這兩千年來，就我一個人等著填弼馬溫的缺.....”

滬伯公麻了。

還真是。

誰他媽想不開去補齊天大圣的缺啊？

“敢，敢問上仙師承何處？”滬伯公猶不死心的問。

牧覺想起離家時師傅千叮嚀萬囑咐的話：

‘說什么報答之恩，日后你在天庭當差，別把為師說出來就行——別人問起來，就說我死了。’

于是斷然回答道：

“師承西牛賀洲一山野散修，山門早已無人問津，師傅也死了。”

空氣很是安靜了幾秒。

滬伯公一把薅上牧覺面門，把他嘴里啃到只剩一半的果子硬搶回來，哭喪著臉痛罵道：

“原來是鄉毋寧——真狗啊你媽的！把老子的人參果吐出來！！！”

伴隨著土地神的罵聲，闊氣奢華的洞府宮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間破破爛爛的現代辦公室。目之所及堆滿了報表與文件，以及一地的外賣垃圾，幾乎讓人無處落腳。

饒是如此，辦公室依然騰出半面墻來祭放三尊香爐壇位，從左到右分別是文昌司祿宏仁帝君、昊天玉帝，和一個牧覺認不出名的城隍爺，估計是主管魔都本地的城隍吧。

拜主管升遷的人事部領導，天庭總經理，以及頂頭小上司，這土地爺倒心思活絡......

“特么的起來！誰讓你坐這了！”

小老頭一把將牧覺從掉皮的老板椅上拽起，自己坐了上去。看著手中僅剩兩顆半的人參果，氣的牙癢癢。

魔都雖是世界級大都市，但天庭管轄可不看你凡間的經濟實力，土地公區區八品小神，放眼全中華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俸祿待遇都一樣，能富到哪去？

這六顆人參果可以說是滬伯公的家底了，本想著用來賄賂玉清宮貴人，爭取升遷當城隍。誰知來的不是貴人是貴物，他媽的拿去喂城隍爺都比喂你好啊！

牧覺倒也不惱，還得謝謝他呢。

吃人參果都快吃飽了，雖說壽命這東西沒法越吃越漲，效力會隨著吃多了而飛速遞減，但體內愈發凝實的靈韻卻是實打實的。

三顆半果子，趕得上打坐清修一年有余了。

“剛剛那洞府宮廷是？”牧覺好奇地問。

“廢話，當然是假的。我哪住的起那么大的宮廷？”

滬伯公心疼的啃著牧覺吃剩下的半顆人參果，語氣頗為沮喪：“老爺我特意耗費十年香火，凝了個香閣寶樓出來。本想好好招待玉清宮上仙一番，誰知來的是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弼馬溫——他媽的，你不早說，賠我香火和人參果！你知道這果子多珍貴么！”

牧覺有點難繃，干笑道：“你也沒問啊....”

“你什么你？要叫老爺！怎么稱呼土地神沒人教過你么？”

滬伯公瞪眼。

他仔仔細細把牧覺吃剩的人參果啃完，連果核都不放過，往嗓子里丟了進去。又險些噎著，拿起一個印有“寶山煉鋼廠1958年紀念”的掉漆紅星鐵缸，猛灌幾大口水，好些時才順過氣起來。

“還在那站著干什么？自己找個地方坐吧。”滬伯公沒好氣的說。

“好的老爺。”

牧覺從善如流。

師傅教過他：在天庭做事，神仙好見小鬼難纏，多聽多學少說多做。莫要在意他人的怪脾氣，有什么難聽的話，就權當他們癌癥晚期，當成臨終遺言來聽，要順從。才能事事順意。

“算了，這事怪不得你，也是老頭我沒留意，就此揭過吧。”

牧覺略感詫異，這土地神也是好說話啊，倒是自己把人性格想惡劣了，罪過罪過。

連忙道謝：“我也有錯我也有錯，以后在工作中還請老爺多多擔待。”

“呵。”滬伯公淺淺一笑，“多多擔待是肯定的，在你把吃掉的那四顆人參果還完之前，我倆要一起工作很長一段時間了。”

牧覺傻了。

“為什么是四顆？”

不是只吃了三顆半么？

“給你抹零了，不用謝。”滬伯公笑得很熱情：“債還不完，你這實習就休想通過！好好干吧弼馬溫。”

牧覺嘴角直抽。

你媽的，把我剛剛的愧疚還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