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兒妹妹。”
他回到他們的住處,大聲地喊她的名字。風吹飄了潔白的窗幔,空蕩蕩的房間,哪里還有她的影子。
他怔愣片刻,又急著去外面尋找。只是找了許多地方,問了許多人,大家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最后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住處。
屋里伊人還在,只是不是方菲兒。她見他從外面回來,急忙著倒杯水遞過來,又掏出手帕為他擦汗,關心地問“累了吧?”
他茫然地看她,咕噥著說“我找不到她了。”
“她走了。”她平靜地說。仿佛這事與他無關般。
“你怎么知道?”
“是它說的。”她用目光指向臥在藤椅上睡覺的小六一“它說她已經離開孤山了。”
他怔住,然后轉身就往外走。
“你要去找她嗎?”
她在他身后問。
他不同步地往外走,是在無言地告訴她,他要去把她追回來。
“你走了我怎么辦?昨夜的事已經被人傳的狐族都知道了,族長剛剛讓人傳話過來,讓我們去說明,如今要這么走了,剩下這爛攤子要我一個收拾嗎?”她在他背后聲嘶力竭地喊。
他的腳步最終還是定在了大門口。
她追上來,挽住了他的胳膊,把嘴湊到他臉上,輕輕流下一吻,說了句“她走了還有我。”
廳堂里人不多,只有族長和一個老嫗人。族長獨自喝茶,老嫗人坐在下方,面前雖也有茶盞,但彎腰垂頭,氣勢很矮。氛圍也很詭秘。
她眼見他們進來,眼神濕潤地喊了聲“阿貍。”
“母親。”
她急忙過去,抱住了欲起身的老人。她似乎在害怕什么,全身都在顫抖,像枯樹枝般的手指抖動著為她理去額前的散發,眼神里全是疼惜,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
“阿貍你可知罪!”族長在上方問了句,冷冰冰的語氣讓人不寒而栗。
“族長,我知道錯了。”她小聲說。
“按族里的規矩當怎樣?”
“沉河。”
說到此,她懷里的老人早忍不住哭了起來,她掙扎著跪在地上。跪在族長的面前,“族長,求你高抬貴手,放了阿貍吧,如若定要懲罰,她的錯我領了,我代她受過。”
“母親,你在說什么?”阿貍也跪下來。保住老母親。“女兒的錯怎能讓你代過,我是愛他的,為了他就算沉河女兒也認了。”
母女抱頭痛哭起來,旁邊的夏桐看得早已眼睛熱了,又聽阿貍說得如此壯烈。他哪還有袖手旁觀的道理。
“族長。這一切都是我錯。是我害了阿貍,要懲罰就懲罰我吧!”他抱拳施禮。
“你是我們的客人,就算你有錯,族里的規矩也不適合你,”族長說道。語氣還算客氣。
夏桐怔住,盯著他問“總不能讓她為了我的錯沒了性命吧?還求族長給指個出路。”
族長陷入沉思,很久才抬頭說“如今你只有娶了她,和她結成夫婦,這樣才能堵住族里的悠悠之口。”他嘆口氣,認真地望他“只是你愿意娶她嗎?”
他的話音落定,阿貍和她老母親一起向他投來殷切的目光,阿貍痛苦地咬住了嘴唇,那老母親終在他片刻的沉默里哭出了聲。
“我愿意娶她!”
他堅定地說。握緊拳頭表明了態度。此刻,他覺得自己是男人,作為男人就要對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作為男人就要保護自己喜歡的人,作為男人就該站在女人身前,為她遮風擋雨。
“好。”族長大悅“這件事就這樣定了,由我去和族里人解釋。擇日不如撞日。今天你們就成婚吧!”
“一切由族長安排。”
那母女感激地給族長行禮,心滿意足之色掛在了臉上。只是少年還有些迷惑,終身大事就這樣定了?心里忽然一緊,那方菲兒又該怎么辦?
他似乎身不由己地被無形的力量推著往前走,即使忐忑,即使彷徨,即使無奈,他都停不下來。
如族長安排,一切從簡,擺了一桌酒席,請來了族里有威望的老人過來見證,禮成了,阿貍又一次身穿華麗的紅裝,一方罩紅頭坐在洞房里,安逸,美麗,只待那挑起紅頭的人來。一襲月色染進來。外面正是花好月正圓。
他作為今夜的新郎,自然要有禮數,不挨個把酒敬了都不周全。酒還是那美酒。還會讓人癡醉,還會讓人豪氣干云。所以你看那喝了酒的人哪個還有初心?都是一副牛逼哄哄無所謂的樣子,只圖當時之快。沒有明天的顧慮。
酒鼾客走,屋里只剩下阿貍的母親一個老人。燭光映襯得臉上的皺紋更加深邃。目光也慈祥如水,漫過了少年的心。她擺擺手,喚他過去。他過去在她面前蹲下去,她枯樹枝般的手指在他發髻間劃過,聲音溫和地對他說“你要對阿貍好,阿貍從小吃了很多的苦,她不容易。”她說著話,自己就慟了,氤氳著雙眼說道“阿貍的父親復姓司徒,本是公孫家里姨表親,司徒家在狐族里本是我小門小姓,要想在狐族里不受欺負也只能靠公孫家族罩著。有了公孫家族罩著,司徒家在狐族里倒也沒人欺負,但小阿貍卻沒少受公孫家族的人委屈。有時挨了欺負也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地忍受。尤其她那個表兄公孫離,人壞得很。從小到大沒少欺負阿貍。如今她嫁了你,在以后的日子里定要護她周全,不要讓別人再欺負她。”
“我知道,你放心吧。”他忽然感覺自己肩上的責任重了。
她緩口氣,繼續說“阿貍是個要強的孩子,她從小就苦練武功,為的是有一日能靠自己的強大在狐族里站住腳,不再受人欺負。所以性子野了些,你若真心喜歡她,就遷就她些吧。”
他點頭。說“好。”
她喘口氣,似乎是累了,然后說:“今天也不早了,我老婆子也就不啰唆了,你和阿貍也早些休息吧。”
她說完就站起身顫巍巍地往外走,一邊走嘴里一邊哼起了歌謠,一歇哭,一歇笑,兩只黃狗來抬轎,一抬抬到城隍廟,‘卜咯’跌一跤,撿得一塊煨年糕……
精致的燭臺擺在洞房的中間,燭光搖曳,映出洞房的溫馨和神秘。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床榻上,與那燭光交織在一起,讓那紅裝更加誘人。
他慢慢地步入洞房,臉上充滿了幸福和期待。伸手輕輕地掀起罩紅頭,目光交匯中攜手坐在床邊,燭光中,兩個人影交織在一起。那一刻,仿佛時間都靜止了。
“什么東西,胳疼我了。”
她輕輕地說了句:“是那塊通靈寶玉嗎?你這樣總帶在身上也不是辦法,要么我先給你收好了。”她起身下床。
把通靈寶玉放到床頭柜里,還仔細地用鎖住了。
她晃動著手里的鑰匙,笑著說:“鑰匙你來保管,這樣你可放心?”
“我相信你。”情濃意濃的男人此刻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她看。
他攬過她的肩,癡情地說了句:“阿貍,你真的好美。”
她偎依在他懷里,滿足地笑了。
阿貍本姓司徒名曉瑩,只是從小大家叫慣了她的乳名,反倒把她的大名都淡忘了。
她父親亡故得早,只留下她和母親艱難的生活。家里沒有男丁,就像缺了半邊天。多年來他們在狐族卑微久了,腰桿也就直不起來了。
阿貍正式地嫁了,司徒家里也算有了男人。這似乎很讓阿貍的母親揚眉一回,所以她想借助阿貍婚后三天歸寧,在狐族里風光一回。
這一日,她請了族里很多有威望的人來吃席,自然也少了公孫家族的人。
公孫離也來了。
自從上次上官紫燕去阿貍那里鬧過,吃了虧后,盡管族長出面調停了此事,但上官紫燕卻對公孫離不依不饒。不但帶人堵他家門口罵了,還和他解除了婚約。沒有了聯姻,整個公孫家族都遭受了損失,那公孫離自然過得也不好。而阿貍又嫁給了夏桐,這簡直讓他賠了夫人又折兵?
狼狽不堪。
他把這一切都歸咎于夏桐。
此刻,阿貍三日歸寧時,他殺他的心都有了。
大街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族人,夏桐和阿貍手挽手走來。阿貍身披絲蕾白色袍服,頭挽芙蓉髻,這象征婚后女子的裝扮,似乎也是一種炫耀。她面帶微笑地把幸福灑了一街,惹得圍觀者嘖嘖地稱贊。
“這司徒家的女兒出落得越來越美了,簡直和一朵花兒般。”
“就是呢,當初那個柴合妞也嫁人了,你看那后生多么帥氣。這阿貍眼光真是不錯,比那個公孫家的要好許多。”
“據說。”那個說話人把聲音壓得很低:“上官家和公孫家把婚約解除了,嘿嘿。”
看著他們慢慢地近了,站在門口的公孫離臉色更加難看了,嘴角卻露出了一絲邪惡地笑。
突然,天空出現無數只古怪的大鳥,古怪的是它們鷹身鷹爪卻是一副人的面孔。它們揮動著翅膀鋪天蓋地地把日光遮住了。倏然間就暗如黑夜。
眾人詫異之時,一只大鳥突然墜落下來,眼見就要摔在地上時,又一個翻身而起,沒有絲毫防備的阿貍被它攫到了空中,
夏桐大愕,幾個縱越想要追回阿貍,怎奈大鳥去得太快,撲閃著翅膀一會兒就消失在遠方。
只聽遠方悠揚地傳來聲音:“若想要回阿貍,拿寶玉來換。”
大殿里的空氣很凝重。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議論著今天阿貍被擄走的事,唯有上方坐著的族長冷著臉,看著眾人。
“這花妖越來越不像話了,居然來我離孤山抓人,我看這次要不給他厲害他更肆無忌憚了。”
一個人突然發聲對著上方的族長說,他話音剛落,附和之聲眾起,大家都建議去討伐花妖。
擄走阿貍這不是一個人的事,這是整個離孤山狐族的恥辱。
“只是花妖的逍遙洞里面機關重重,我們攻進入難有勝算?”族長擔心地說:“花妖如此無視我狐族,我們定要給他好看。但怎樣勝他,我們還要計劃周全。”
眾人沉默。
“族長,我有個計劃不置可否。”公孫離突然站出來,他面色平靜,似有成竹在胸。
“你說”
族長看著他說。
公孫離緩口氣說道:“這次花妖貿然來離孤山抓人,為的是那通靈寶玉,我們倒不如將計就計,假意答應,一舉踏平他的逍遙洞,一勞永逸地解決了這個不安分的鄰居。”
“接著說。”族長目光亮了亮。
“我和表妹夫假裝答應用寶玉去換阿貍,花妖忌憚寶玉的完好,就不會用機關算盡,待我們進了逍遙洞。破壞了他的機關,你們在洞外再攻進來。這樣可事半功倍。”
公孫離居然喊夏桐表妹夫,雖然沒錯,這也讓他有些愕然。畢竟這幾天這親戚間發生了太多的不愉快。
公孫離計劃得也算周全,族長也沒更好的主意,也就答應了。
族長征詢夏桐的意見:“你看這樣可行?”
夏桐心里擔心著阿貍的安危,腦子亂得很,茫然地點頭:“族長安排吧。”
離孤山一邊是逍遙洞。一邊是狐族。所以說他們是鄰居并不為過。只是這千百年來,他們這鄰居并不和睦,都想著把對方吃掉,獨霸這一方富庶。
花妖善于馴服各種動物作為武器,而狐族也都是些勉強幻化為人的狐貍,都是些沒有大本事的靈體,爭斗多年也沒個勝負。終歸還是做了千年的鄰居。
逍遙洞內的確機關重重。再加上分洞岔口數不勝數,如同迷宮。進去的人很容易迷路,走不出去就成花妖蜘蛛網上的獵物。
此刻,阿貍被困在裝修極為華麗的洞室,紫檀的床榻,曼莎的圍帳,紅燭搖曳盡顯溫馨。
她沒有被束縛手腳,她的活動是自由的,但只限于洞室內。因為洞口有個齜著獠牙的野豬看守,看他懶散地臥在那里瞇著眼睛好似睡了,但阿貍只要走近它,它立刻會警惕起來,做好攻擊的準備。
阿貍對付它倒也不難,但只要它動了后面還有數不清的野豬在等著她,她是怎樣也斗不過野豬接力的攻擊的。
旁人家看門護院的是狗,花妖這里是豬!因為逍遙洞內有塊芙蓉石能散發出催情的氣味,所以引得附近的野豬常來這里交媾繁衍后代,故改名為逍遙洞。
一襲紅袍的花妖緩步進來,門口擋路的野豬急忙挪動著笨拙的身軀閃在一旁。嘴里哼哼著似在向主人示好。
花妖徑直地走到她的床榻前。看著曼莎后面的懶洋洋毛茸茸的白狐。嘴角露出一絲嘲弄的笑:“阿貍,我這里待得可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