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下了樓，樓梯下已被團團圍住，他有種不祥的預感，隨意踩上一旁的一堆碎磚。

是明陽！

剛剛被他從樓梯上推開，摔了下來……

他看著穿透明陽的鋼筋，發白的雙唇下，牙齒緊咬，心道一句‘死不了的’轉身離開。

剛跑沒幾步。他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今天是26號，他的生日，恒歷4073年，鋼筋貫穿身體躺在街上的少年……

他轉身疾跑向巷口，剛站定，正正對上那抱著明陽的人望向這邊的藏不住殺人的眼神。

周同沒怕過誰，而這雙眼睛，第一次讓他感受到了什么叫脊背發涼，不寒而栗。

救護車聲音在鼎沸的來喜街回蕩，周同退了兩步。直到撞到身后的垃圾桶才轉身開始一狂奔。

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脫離這個人的視線，雖然他救了明陽，但看著不像善茬。

剛跑到巷尾。一聲槍響猝然襲來，奔跑中他感受到了左耳有些發燙，脖子也讓流下的液體引得發癢，他伸手一摸，滿手的鮮血，隨即似乎痛覺覺醒，耳朵尖銳的疼痛傳來。

“啊！~~”

周同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冰涼的液體傾斜而下，他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勉強看清是自己將站在腳手架上畫民俗畫的小青年連顏料帶著腳手架給撞倒了。

“你怎么回事啊！”小青年從地上起來，正要發作，見他耳朵邊流下鮮紅色慌了神，因為他今天沒有紅色顏料，猜想著是把人砸傷了，旋即立馬轉了態度，關切問他有沒有事。

他根本來不及多想，身后正有個黑衣人在追殺自己，他拔腿就跑，剛轉過一個街口，一發子彈飛來，街上頓時亂作一團。

他回頭想要看清到底是誰非要殺他，也是在這時，他撞上了一個人。

“哎！看路啊！”

無比熟悉的聲音傳來，那人起身，周同汗毛直立，一股冷意從后背直到天靈蓋。

此時的他正面對著18歲的自己。他看出了小周同眼里的驚訝和憤怒。

原來當年的他是這樣的，眼神害怕卻清澈。

一聲槍響襲來，他才回神，拔腿就跑。他開始意識到追殺他的人應該不是張希，即便山里放冷槍的人是張希，或者余城幫白天明那邊的人，但如今追他的肯定不是，余城幫的人不會這樣畏首畏尾，他們會大庭廣眾下就把他宰了。

他感覺得出來，這個人幾乎都是放冷槍，而且槍法還不好，好像也在藏著什么。

如今的他仿佛喪家之犬，他需要喘口氣，需要處理自己的傷口。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租的房子，能去的只有三里堂村和明陽家，碰巧著三個地方他都去不了了，醫院就更去不得了，這一年他為楊毅身先士卒了不知道多少次，早就警方的記錄下，在自己的檔案里留了新的案底，紅巖山余城幫的警匪之戰，他只要一到醫院，ID一刷，紅燈一亮一切都結束了。

周同想到個人……

機動車聲在廣闊的赤山湖岸回蕩。

絲絲微光從密林掩映處透出些許，一年時間不見除了鄧先生有個自己搭了個新的窩棚之外沒啥其他變化。

周同脫下皮衣在屋外蓄水的缸里洗了洗自己身上的水彩，耳朵也因為寒冷血液已經凝固。

“周同？”

周同抬眼，逆光看去，先生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站在門口。

“先生~”他袖口擦了擦臉，扯了扯衣服，走近，這才發現先生原本全白的頭發有了小小的幾搓黑。

“先生……你……”

“進屋說。”

二人一前一后進了屋。

燈光下，鄧先生的頭發更加的黑白分明了，只是還沒有像幾年后周同和司徒南見到他時候那么的多面積的黑。

在鄧先生的安排下。周同先洗了個澡，出來后原來的那身衣服包括皮衣，已經干干凈凈的掛在了浴室門口。

鄧先生難得泡了壺茶，喝著茶那股清香的暖意從嘴里到胃里，周同感受到了這是這一天難得的舒服和寧靜，他的生日總是不太平。

“先生，你真的認識小南么？”周同問道。

現在的江河匯還只是個小團體，而幾天后小周同會救司徒南……

先生擺了擺手，今天的他格外的正經：“上次誆你的，我就認得楊毅。”

周同明白自己的耳朵的傷對先生來說已經是出了事的足夠信息。一提到楊毅，周同有些心虛，即便楊毅在他心里罪有應得，對于先生來說，那是養了他那么多年，要什么給什么的忘年交朋友。

“他……”見周同低著頭支支吾吾，鄧先生扶了扶眼睛，微微一笑。

而此時周同突然抬頭，鄧先生臉上笑容一滯。

“先生，為什么您會幫我？還有我當初的檔案……”這件事一年了，周同一直沒有鼓起勇氣來問，而且他這次來算是唐突，但現在二人相處卻又像是認識了許久的老朋友。

見先生微微一笑，從一旁的抽屜起取出一支紅色粘稠的試劑，推向周同。

周同不解，卻也雙手接了過來。

“這是……你……的一部分。”

此話一出，周同脊背發涼，手里的液體也有些不敢握了。

“是你血。”

周同想起自己只在幫他搬木桶的時候被扎傷了，他轉頭看望屋子里角落的木桶，再看向先生。

先生點頭，繼續說道：“楊毅給我你的信息的時候我已經查出來了，你來自4083年。我當時反復查詢了好幾遍，記錄也不是我刪除的，但是本身查出來的時候就是亂碼，我只是刪除了亂碼部分。”

“那為什么？”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我們太渺小了，地球太渺小了，你又怎么能確定這浩瀚宇宙，渺渺星河里沒有第二個地球，第二個太陽，第二個我們呢。”先生娓娓道來，“穿越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

周同認真的聽著像個乖乖聽課的孩子，鄭重點了點頭，依舊看著手里的鮮紅。

先生看著他的模樣解釋道：“現在有眉目了。”

周同不可置信地看著先生。

先生抬了抬下巴：“這就是結果。”

周同腦子飛轉，確實他當初在木桶尖刺上留下的那都不能稱之為一滴血，頂多算得上能讓警方提取DNA的分量。現在是滿滿一支。他的血被“生產了”！

“這是您造出來的？”他試探問著。

先生點了點頭：“雖然已經有人造血液問世，但這和人造血液不一樣，這就是你的血。源源不絕。”

“您是怎么……”周同嘴巴比腦子快，剛說出口意識到即便自己問了，先生跟自己解釋了，他肯定也是聽不明白的。

沒想到先生突然神秘一下：“你想知道怎么造出來的？”

周同點了點頭：“但我知道您跟我說了我也理解不了，您是大科學家。”

而先生卻給他續上了茶，自自顧自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等著。”

周同目送著先生走到了里屋關了門，而后似乎聽到了什么東西移動的聲音和一聲氣流聲，而后再是移動的聲音，不多時先生就開門出來了。

他都來不及坐下，走到周同身邊，緊握的拳頭攤開，是一塊半圓形的長著翅膀的蛇的玉佩狀物，一直翅膀高一只翅膀低，看著不在一個平面。

周同順其自然的接過，翻看著，沒注意到先生在他接過玉佩的瞬間，抬頭看了一樣墻上的一個數據表，露出了近乎癲狂的一笑。

“先生，這是個玉佩？”周同抬頭，舉著玉佩。

鄧先生點了點頭：“這個雕刻的是傳說中的騰蛇，你的血我就是靠著他造出來的。目前來看它有復制萬物的能力，但還知道得不是十分明細。”

周同甩了甩手里的玉佩，要不是他自己的血已然放在跟前，又是自己的偶像親自說的，他肯定以為鄧先生目前的模樣是一個神棍。

“對了，楊毅呢？”

這一問讓周同毫無防備，低著頭看著手里的玉佩，繞了一圈終于還是繞回了楊毅。

他怎么說？說楊毅販毒，讓他給殺了？還看著他被炸的粉身碎骨了？鄧先生估計得跟他拼命吧，他記得楊毅跟他提過的，先生跟他認識的很早，稱得上他的人生導師，但因先生性格古怪，自己躲到了山里，就楊毅會偶爾來看他，后來進了余城幫，養他這個人綽綽有余，他的小屋基地也就這么建起來的。

但先生這種在他心里神一樣存在的人，他到底是沒有膽量說謊。

“先生，你知道楊毅他……他販毒嗎？”他試探地問道，沒提及楊毅被自己打了一槍。

先生眉頭一皺，盯著周同。

“您知道！”他很詫異。

“我不知道，但他不會販毒。”先生背過了身，拿起了他的平板電腦，他的語氣不像是替楊毅辯解，更像是陳述事實。手在屏幕上點擊了幾下，看到一串規律跳動的波長圖，眉頭稍稍松了而后轉身對著周同，似是質問，“你看到他販毒了？”

“我……”先生這一問，周同有過一瞬間的猶豫，在那個廢棄倉庫，楊毅是沒親自販毒，但他在現場，而且交易的事情本來就是白天明一手負責的，他是不允許楊毅這個對手來搶功勞的，讓他在現在盯著都算是給臉了。但回想起楊毅與明陽的對話，他只覺自己被他們耍的團團轉，憤恨的情緒又沖了上來，拳頭也不覺握緊。

“他參與交易，要不是我給他安裝了定位，還不知道要被他騙到什么時候！”。

“他親手交收毒品了？”先生追問道。

周同搖了搖頭，如實回答：“他在場。”

“只是在場。”先生更淡然了。

“余城幫里誰不知道，白天明不會讓他碰自己的生意。”

“只是在場。”先生又不緊不慢的陳述。

“先生你為什么這樣相信他？！”

“那你有為什么突然這樣的不相信他，這一年來你一直跟在他身邊，他為人處世，對待白天明一伙的態度難道你不清楚？他在現場你又怎么能斷定他就是去督場的，去參與販毒的，他就不能是去對付白天明的，不能去處理余城幫的嗎？”

處理余城幫……

周同的思緒還沒轉換過來，先生低聲的責問卻像一道驚雷在他頭頂炸開：“看來是你對他動的手。”

他看了先生一眼，正正對上那雙要將他洞穿的眼睛，又指碰針尖般猝然收回了眼神。看著地面。

“我忍著白天明是因為我知道……”他知道今年余城幫的毒品生意會警察一鍋端，自己不用額外費力氣，“我當他是我哥，他不該這樣對我！”

“你真是昏了頭了。”先生一副見他不可理喻的模樣，轉身從一旁壓著各種雜物的七斗柜抽屜里拿出了一樣東西遞到周同手上。

周同茫然接過，那是長方形琺瑯工藝的徽章，是一串數字，Y0096208，這黑底白字的配色，再加上這個徽章的尺寸，讓曾經多次和警察打交道的周同瞬間知道了這是什么東西。

“他在我這做的，你應該知道這是什么。”

“他從來沒跟我說過……”他重重垂下了脫力的手，卻緊緊的握著那枚徽章。仿佛一切都合理了。

屋外風聲嗚咽，填補著屋里寂靜的空白。

突然，他朝著先生重重跪了下去：“先生，你幫幫我，幫幫我。毅哥……我一年前就該死了……我能穿一次就能穿第二次對不對？！”

先生搖了搖頭，欲退一步，卻讓周同很好抓住了腿。

“先生，你不當幫我，當幫毅哥，他不該死，我該死。只要我救了毅哥，您要多少我的血肉我都給。”

見他這幅模樣，先生將他扶起。他卻跟那電視劇里一般，膝蓋黏在了地上，就差那一句“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也許能成，但是我不敢保證，我不保證后果，不保障你的安全，我什么都保證不了。”先生再次扶他，這次他自己乖乖起來了。

“好！”

“周同，我不是在刻意惡化結果說給你聽，我是真的不知道，這只是試驗，你可能一瞬間就沒了。”

“好！”他還是沒有猶豫，甚至滿臉的喜悅和興奮，他仿佛看到自己已經把楊毅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