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的休息，周同身上的疼痛已經消失了，昨天偷摸去過一次紅巖山。

也許是工作日，外加紅巖山還沒出名，看著有些荒蕪冷清。

話說紅巖山出名也是在爆炸后，而爆炸后就筑起了隔離墻，這么說來它也從來沒熱鬧過。

他順利地上了山，石窟屹立，而石窟旁在之后的某一個時間里應該會筑起一個廠房一樣的建筑，如今卻是光禿禿一塊平地，他記得在他最后的時刻，自己走進了石窟，那里一片黑暗，于是他一直走，一直走……

爆炸發生后，沒想到他還有機會見到石窟的全貌。

原來是石窟是有窗的，就像一個巨大的煙囪。陽光透過錯落的石窗撒進石窟，在石窟壁上留下了片片明光。

他在石窟里轉了好幾圈，來來回回，將那些夠得著的石塊摸了個遍，甚至努力回想當時進來的方向腳步，來回走了幾次，卻始終找不出所以然來。

天將日落，他只能悻悻回家。

冬日的天暗的早，回到來喜區已全黑，陰暗的小巷，昏暗的燈光讓濛濛細雨現了形。綿密地在燈下飛舞。

沖鋒衣帽衫下的周同低著頭一腳一腳的踩著黃泥水，將剛落下還沒在小水坑里待穩的水珠踩飛。

“MD，我讓你沒錢，讓你沒錢，老子告訴你，明天你要是拿不出來，老子打得你進不了學校。”啪啪巴掌到肉的聲音，跟隨者惡狠狠一句“聽見了沒有！”

悶悶的傳來被打者的呻吟。

“問你話呢，嘿！殺人犯！聽見沒？”

“聽……聽見了……”顫抖的聲線傳來，透著絕望和認命。

周同快了幾步循聲而去，正好看著三個穿的花花綠綠的“黃毛”從一條巷子轉出，朝他走來……

一只濕透了袖口的手敲響了明陽的家門。

開門的明陽似乎剛洗好澡，換好了衣服，見到渾身濕透的周同回來，皺了皺眉，而后似乎想到什么一把拉下本蓋在頭頂的毛巾，假裝擦著脖子。

“別裝了！”周同進屋冷冷道。同時脫下濕漉漉的衣衫丟在門口，隨即“叭”地一聲脆響，手里一把皺巴巴的鈔票丟在桌上。看著不少。

“大哥，怎么回事？”明陽有些發愣，也索性不裝了。

周同沒理他，自顧自的進了衛生間。

剛剛把那三個黃毛小子三兩下收拾了，果然不出他所料，明陽一直被他們欺負著，他拼命掙回來的錢一次又一次地給他們交著“保護費”。

這三個黃毛也是奇葩，報上了“余城幫”的名號，似乎篤定了周同會立馬跪地求饒，畢竟在來喜區沒人敢管余城幫的閑事。

周同可不吃這一套，他從來不害怕惹火上身，十年來都習慣了，能打過他的放眼余城也沒幾個，更何況如今他在這個世上是個不存在的人，那就更沒什么可擔憂的了。

之后的三個小黃毛就再也沒有開口的機會，讓他一頓胖揍，跪在地下哆哆嗦嗦的拿出來身上所有的錢，直到周同走遠才瑟瑟起身，灰溜溜的連滾帶爬地跑了。

明陽坐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那堆錢，不敢動。

“為什么任由他們欺負？”這句話到了喉頭又讓他硬生生咽回去了，在這個世上，但凡人有點反手的能力都不會甘心讓人欺負。

“明陽，他們不會欺負你了。”周同面對著他，坐在地上。

明陽只是低著頭，低垂未干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卻擋不住兩顆淚掉落，滴在他的睡衣上。襯得那兩塊深色越發明顯。

周同不明白他到底是這么了，也許是長期壓抑，一朝揚眉吐氣過于高興了。

只見他搖了搖頭：“他們跟我要錢，欺負我，沒人會管；但他們被你打了，余城幫不會善罷甘休。他們這樣的人，一口氣比什么都重要，我是不怕的，大不了他們打死我，但我老家還有我媽……我媽她精神不太好……”

說到這，明陽像突然想到什么，抓起電話撥了出去：“喂，婆婆……”

周圍很安靜，安靜地他完全能聽見明陽和婆婆的對話，明陽得知自己的媽媽今天有按時吃藥，已經入睡，今天沒吵鬧，說了明天要回家后掛斷了電話。

周同隱隱覺得是自己給明陽帶來了麻煩，但是他從不覺得順從換來的短暫太平是長久之計，奶奶去世后他就更沒有顧忌了，哪怕傷敵八百自損一千也不受踐踏。

“明天我陪你回去。”周同兀自開口道。

只聽得那低著的頭。低低地“嗯”了一聲，蓋了被子睡下了。

明陽老家在沽城，和余城接壤，中間就夾著紅巖山，周同猜測該是明陽擔心那幾個小嘍啰挨了揍，余城幫會替小弟出頭，從而連累自己的媽媽。

其實那三條狗在余城幫里是最外圍的外圍，放在江河匯，再疼惜小弟的老大也不會因為這樣的小事，別說是跨市去處理明陽這樣的保護費都只有幾千塊的家人，只會再踹那三只狗幾腳，因為江河匯不會欺負弱勢群體，就像奢侈品不坑窮人一樣。

終究余城幫不是江河匯，事關明陽家人，確實謹慎點更好。

一路上明陽話很少，直到快到了，才款款說起家里的事。家里只母親一個人，母親精神有點問題，現在由隔壁的婆婆幫忙看著，婆婆孤身一人，身體還算硬朗，明陽就讓婆婆照看著媽媽，自己掙錢養著她們。

明陽要掙錢養家，還要自己賺學費生活費，還要給那三條狗交保護費，著實艱難。

周同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張全家福，明明那么的幸福，但他也自覺不該開口問他爸爸的事，還有那個空白的區域，是他家里的誰，等他自己想說了自然會說。

下了公交，還有一條長長的村道，道旁立著一排光禿禿的樹干，還有干枯的荒草，只有颯颯風聲顯得周圍更加的寂靜。

明陽的家在村中，正是飯點，村里總是有三三兩兩端著飯在枯樹下扎堆吃的村民，見明陽帶了個外人來，紛紛行了注目禮。

有些年長的見了明陽笑著問一聲“明陽回來了。”明陽也會禮貌叫人，乖乖應著。

稍走一陣，見前方一戶門口，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女人正在吃飯，那老婆婆見了二人，趕緊朝著二人招手，女人卻是傻愣愣的靠著門。

周同跟著明陽小跑，迎了上去。

“阿陽，你回來了。”婆婆雖然問候著，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周同身上。

“嗯，婆婆他是我朋友，叫周同，很照顧我。”明陽介紹。

周同喊了聲“婆婆”，得婆婆點了點頭，回了個慈祥的微笑。

“這是我媽。”

周同剛把目光投到明陽媽媽身上，明陽媽不知怎的，一瘸一拐得飛速繞過明陽，抱住了周同：“阿朗，阿朗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