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停薪留職？！”我差點從椅子上騰的跳起來。

“你喊什么？！坐下”老姜立馬變了臉色，朝我吼道“注意影響！”

我緩緩坐下，委屈的淚水又不自覺的充盈了我的眼眶，其實我并沒有刻意想哭的，更何況在外人面前。

“這是趙總和我們整個領導層綜合考量的結果，沒有辦法的辦法！”老姜嚴厲的訓斥道“我也想保你來著，但是沒辦法，這種局面你只能先做出下犧牲。”

“可為什么犧牲的總是我？”我不甘的反問道。

“因為這就是職場！你清醒一點！！”老姜就像我上學時的班主任老師，訓起人來爐火純青。

“那我就去檢舉揭發，把姓陳的告了！讓他坐牢！”我現在已經徹底被情緒沖昏了頭腦，到處抓救命稻草。

“這有什么用？這是最臭的一招棋！”老姜厲聲說道，要把我的火強壓下去“到時候他還是帶著公司的商業機密跳槽到其他公司去，出這樣的事公司聲譽受損，到時候可能不得不優化你，現在公司給你繳的四險一金全部沒收，你連個屁都帶不走，而且以陳志在這行當的關系網，以后這一行可能都沒有公司敢再要你，你拿什么活命？！”

一番話說的我啞口無言，同時也讓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人與人之間巨大的鴻溝，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我呆呆的坐在那里。

老姜嘆了口氣，說道：“你聽我的，先停薪留職，這樣我們才能穩住陳志，我會跟趙總申請下，給你發基本的生活費，至少能過過日子。”

我知道，這些事公司已經早就議好了，現在只是由老姜正式通知我一下，并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見，我同意或不同意都不重要了。

“你手上的項目先放一放，我會安排其他人接手。”

這是老姜的最后通牒，讓我徹底感受到了職場的寒涼，這個項目應該算我進公司以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經手的項目，我當然很認真對待，也想做出些成績，可沒想到剛有點起色就腰斬了。

現在的我心如死灰，我起身一言不發，離開了辦公室。

從老姜辦公室出來的那一刻，我感到同事們的目光都齊刷刷的望著我，在眾人的矚目下我默默地走回工位，拿起自己的挎包準備離開。

拐角處，陳總站在那里，一臉小人得志的笑容看著我，我感到胃里反著酸，為了避免在公共場合吐出來，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離開了誠意廣告公司。

南都的天空風輕云淡，看不到一絲白云，高樓聳立的城市森林下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和如螞蟻般行色匆匆的人們，為了那碎銀幾兩每個人都馬不停蹄的向前、向前、再向前，幾乎沒有人抬頭看看這片天。

當然，我也是直到今天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一番。

“譏諷人家為了那碎銀幾兩，自己難道不也是這其中一員么...”我自問道“何況自己現在連那掙碎銀的飯碗也沒了。”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江邊，我找了個長椅坐了下來，迎面吹著江風，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現在到底何去何從？我不知道，回想自己的成長經歷，從小到大不說品學兼優吧，至少在縣城里也算是“別人家的孩子”，要從我們省考入南都大學那可是千里挑一，擠破頭的，更別說是文科。可上了大學才發現，本地的同學只要能上二本就能進我們學校，上班之后更是沒被人正眼瞧過，小鎮做題家、社畜、牛馬這些扎心的詞匯簡直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其實我們只想找個能安身立命的工作好好生活而已，錯了嗎？

“嗚~”一艘游船從江上開來，鳴了一聲汽笛。

縣城我是回不去了，我不敢把停薪留職的事告訴父母，那只能徒增他們的擔心，女兒遠在千里之外，來看一趟都是困難，更別說能有什么幫助了。南都我也不知能不能呆下去，說是發生活費也不知道能不能落實，更何況在南都這種高消費的一線城市，一日三餐能否果腹都成了問題。

“哎~”我長嘆一聲，這是自畢業以來我人生遇到的最大危機。

我拿起手機打開最近通話找到陳璐君，又放下了。

“算了，等晚上下班再說吧。”我想著。

......

“你說什么？！公司讓你停薪留職？！這不等同于把你開了嗎？！”果然沒等我全說完陳璐君就氣的跳了起來“別聽他們扯犢子，這種事我見多了，停薪留職到最后你憋不住了就是主動離職，這就是逼人走的手段！”

我沉默不語。

“走吧走吧，我們去派出所報案，不能讓這幫畜生得逞。”陳璐君拉著我的手想把我從沙發上拽起來。

我用力把手往回拉，掙脫開了。

“不是，什么意思？你不去？”陳璐君瞪大了眼睛問我道。

我搖了搖頭，說道：“算了，又沒有什么嚴重后果，我不想折騰了。”

“可是...這...”

“而且部門主管說了，姓陳的在這行人脈很廣，得罪了他以后恐怕在這都別混了。”

“你們主管這么對你說的？就這么赤裸裸的威脅？”陳璐君氣不打一處來“真是...不要臉奶奶給不要臉開門，不要臉到家了！”

“呵”我無奈的笑笑。

“我沒開玩笑！”陳璐君一字一句的說道“也虧得你，這都能忍。”

“好了，璐璐”我摸了摸陳璐君的手說道“我知道你關心我，但這樣總歸不是辦法。”

陳璐君抓著我的手，坐在我身邊，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還能怎么辦，我得先找個活兒養活自己，接下來再和公司計較。”

陳璐君點點頭表示同意。

我看著陳璐君的眼睛，試探性的問道：“你們那兒，還招人不？”

“哦，我們那兒啊，最近...不是，你什么意思啊？你不會是想來送外賣吧？！”陳璐君等著鵝卵石一般大的眼睛看著我“你一堂堂南都大學的畢業生...”

“怎么了？不能送外賣？”我反問道。

“可是可以...”

我看出了陳璐君左右為難的情緒，勸道：“這事我其實想了一下午了，首先得過我自己這一關，璐璐，我現在人事關系都還在公司，除非辭職不然是轉不走的，辭職了就等于前功盡棄，我不想就這么簡單的放棄，可公司說是說發生活費給我，但你想想，就算發了，這點錢怎么夠在南都生活，我也不好總問家里要錢，你說，除了跑滴滴送外賣我還能做什么，而且我還不會開車，所以只剩一條路...”

見陳璐君依然沉默不語，我繼續說道：“璐璐，你再想想，現在經濟不景氣，那么多大學生都送外賣，其中也有不少名牌大學的，還有人到中年被優化的，上有老下有小，你說人家就愿意么？再說我做這些也是權宜之計，掙點糊口錢，公司那邊一旦有了轉機我就回去。”

“哎~我可憐的娃”陳璐君看來是有點被我說動了，哀怨的說道“懂事的讓人心疼哇。”

“嗚嗚嗚，我也不想這樣的，還不是被生活給逼得...”我半開玩笑半當真的伸手撲進陳璐君懷里，笑著笑著就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沒事沒事，有我在呢”陳璐君摸摸我的頭說道“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現在是好多大學生來聘騎手的，前兩天還有幾個研究生，問就說是找不到工作，或者說從大廠畢業了。”

“那我去會不會有難度啊？”我坐直了身體問道。

“沒事，你可以聘兼職的，全職的你的人事關系過不來”陳璐君擦了擦我的眼睛說著“不過你放心，全職和兼職是同工同酬的。”

我用力點了點頭。

“還有個事叮囑你，能送就送，送不了不要勉強自己，想著做騎手發財是不可能的，你永遠算不過后臺算法。”陳璐君說道。

“我明白，放心吧，我就是找個活養活自己。”

......

今夜感覺格外的漫長，自從出了耿長峰的事之后，這段時間我經常失眠，一來各種煩惱的思緒困擾著我，我眼前總會浮現出白天的那些令人作嘔的人臉和令人心驚膽寒的事情，哪怕睡著了也會哭著驚醒，二來我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為什么只想過個普通的生活就這么難。

再后來我就回想起父母從小到大對我的養育之恩，想到他們的各種不容易，除了感激感恩，還有一絲敬畏。

直到最后，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回蕩：

“這一切苦難的根源就在于你還太弱小，沒有力量，所以生活的道路布滿荊棘。”

“如果你是公司的老板，那今天停薪留職的人就是姓陳的。”

“力量、力量、力量...”

我猛的睜開眼。

我需要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