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一連幾日下著滂沱大雨，雨滴如瀑布般沿著屋檐順勢而下，落在地上的每一聲都極其清晰。

也不知是誰將消息捅到了老夫人那，老夫人雖有瘋癲，卻仍記得他這最有出息的大孫子。

當即便哭哭啼啼地鬧到了前廳靈堂來，已經(jīng)失了心智的她當著所有人的面一腳狠狠地踹在謝云意的背上，將她踹倒在棺材前，嘴里更是說著一句又一句的污糟話。

“都是你！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死了北顧！”

“如果遠宴沒有娶你，我們鳳家又如何淪落至此！都是因為你你這個賤人！賤人！”

謝云意的背傳來鉆心刺骨的疼，身旁的下人臉色煞白，匆匆忙忙上前將二人隔絕開來。

鳳北昭更是慌張地連路都險些不會走，一路左腳絆右腳跌跌撞撞跑到她面前，和錦云一起將她扶了起來。

“北顧的死緣何怪罪在我頭上？那是我十月懷胎掉下來的一塊肉啊，老夫人您不能因為厭惡我便給我按上這樣一個罪名?。　?

謝云意潸然淚下，在場的來客無一不動容，交頭接耳地低聲議論著。

“鳳家還不是攀上了永安王府才有今日的機遇，否則還不知道在哪兒涼快著呢！”

“小門小戶出身，即便入了京城也總是有著鄉(xiāng)下習性，若不是看在永安王府的面上，誰愿意來惹一身腥？”

“可不是？憑他們也敢瞧不上永安王府，不好好供著反倒和林氏勾勾搭搭。如今她兒子還在獄里關(guān)著，沒有謝氏撐著，他們家早就不知道死哪兒去了?！?

賓客們你一句我一句，越說越起勁，壓根沒有消停之意，這些擠兌的話若是被清醒的老夫人聽見，只怕又是一場狂風暴雨。

“當年我就該咬死不能讓你入門，你這個掃把星！我們鳳家變成今日的模樣都是因為你！”

謝云瀚到府時，正遇上這一幕，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下來，眼神陰鷙地看著發(fā)瘋的老夫人口吐風言風語。

“還不將老夫人扶下去，一個個看熱鬧呢！”

謝云瀚厲聲喝道，一旁的丫鬟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上前輕輕扯住老夫人的衣袖，似勸非勸。

“這么多年，我內(nèi)外打點安排，沒有我你們鳳家能如今日般風光嗎？可我為你們鳳家忙前忙后又得到了什么！”

她傷心地捂著胸口垂淚，這一刻她發(fā)自肺腑地問出這番話，沒有摻雜任何算計，只想要一個答案。

可面前癡癡傻傻的人只覺她害了鳳遠宴，再給不出其他答案。

“我得到的又是什么？”

謝云意雙膝發(fā)軟，毫無征兆地跪在棺材前，撫摸著冰冷的木刻高山流水圖，放聲大哭一場。

這一刻，她將所有的不甘與委屈，借著這場戲傾瀉而出。

鳳北昭紅著雙眸，用他稚嫩地雙手緊緊握著謝云意的手，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斷告訴自己：莫讓旁人看了笑話。

謝云瀚大踏步走到謝云意面前，抬手不耐煩地朝扶著老夫人的下人們揮了揮。

他們便立刻領(lǐng)意，強制帶走了老夫人，哪怕她嘴里仍念叨著狠毒之語。

“云意，快起來地上涼，你身子嬌弱，別過了涼氣。”

謝云瀚難掩心疼，哽咽地說道，伸手想將謝云意從地上架起。

還未等謝云意站穩(wěn)腳步，便覺得嗓子一陣腥甜，不只是什么涌到了嗓子眼，還沒等她反應(yīng)過來，便不受控制地將其吐了出來。

嘴里頓時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原來是血。

“云意！來人，快叫大夫！快！”

望著漆黑石磚上的鮮血，謝云瀚的臉色霎時變的陰沉，蹙緊的眉頭寫滿了焦急。

一邊吩咐著下人們，一邊極力托著不停下滑的謝云意。

“娘！”

鳳北昭從沒見過謝云意如此，嚇得嗷嗷大哭，撲在她腳邊一個勁兒地喊著“不要她死”。

謝云意的雙腳沒了氣力，掛在謝云瀚寬厚的臂膀上，雙手緊握著她唯一的支撐，眼皮越來越重，很快便沒了意識。

鳳傾梧在一團慌亂中安靜地坐在一旁，看著人來人往，如亂鍋上的螞蟻。

謝云瀚打了橫抱輕松地將人抱進了懷里，往后屋去。

沒了當家的，來吊唁的也好看戲的也罷，都自覺散去。

跟著謝云瀚身邊的都是常年混跡沙場之人，腿腳利索，不多時便將陳瑞從家中拉了過來。

“見過謝……”

“不必在乎這些虛禮，快看看云意如何，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

謝云瀚擔憂極了，生怕謝云意真的傷狠了。剛剛她臉色蠟黃暗沉，可是嚇人。

陳瑞不敢耽擱，迅速診脈，不多時便收了手看向一旁焦急等待的謝云瀚，寬慰道：“夫人是氣急攻心，一兩服藥的事兒不算嚴重影響。后續(xù)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會有什么影響的。”

謝云瀚自是相信陳瑞的醫(yī)術(shù)，能得司徒漫父親高看一眼，已是難得，更別說還親自收了徒。

然他心中卻仍舊惦念著昏迷不醒的謝云意，腦中浮現(xiàn)剛剛地上那一口鮮血，便什么話也聽不進耳朵去。

拉著陳瑞的袖子，似是哀求道：“陳瑞，求求你再看看云意，她，她這樣，當真沒事嗎？”

陳瑞瞧他那緊張模樣，忍俊不禁逸笑出聲，饒有趣味地看著他，無奈道：“將軍實則是擔心過頭，本是無事倒是自己嚇自己。”

“我敢用我的項上人頭擔保，夫人無事！若有事，便拿我給夫人抵命。如此，將軍可能放心了？”

謝云瀚總算是松了口氣，訕訕地笑著道：“你是司徒太醫(yī)令的嫡傳弟子，我又怎會不信你的醫(yī)術(shù)?！?

“將軍憂思心切，能理解。若是有事盡可到府上喚我?！?

陳瑞淺淺一笑，便欲隨著下人離開。

謝云瀚心中不安，出聲攔住了他。

“若是有人問起云意的身體狀況如何，便道她身子孱弱不堪。”

“微臣知道，將軍不必擔憂?！?

陳瑞嘴巴緊，謝云瀚是知道的，否則謝云意早就在他手里栽了。

只是多說一句，他心中便多一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