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槨在白羅寺整整停了一天，才在謝云意的強硬要求之下送回了平宣侯府。

一路上謝云意都難掩傷懷，捻著帕子掩面而泣，哭聲雜著嘯嘯風聲呼嘯而過，一路之上寂靜地出奇，遍地的冥幣更添蕭瑟。

路人紛紛避諱又好奇地偷看，只知道聲勢浩大地一大隊人馬入了平宣侯府后，不多時，平宣侯府便白綢高掛。

鳳傾梧還在睡夢中便被強行從床上拽了起來，一睜眼就瞧見了謝云意哭的通紅的雙眼。

“傾梧，大哥的棺槨回來了，改換衣裳給大哥守靈了，聽話。”

鳳傾梧看著她拿著一件麻衣就準備往她身上套，扭身就躲開了。

“不要，不要！”

她大喊大叫就是不穿，謝云意拿她沒辦法，只好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地哄著。

“大哥哥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她奶聲奶氣地詢問，謝云意沒有回答，只是不停地哄她穿衣服，最后鳳傾梧“哇”地一聲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很是傷心。

謝云意無奈與錦云對視一眼，只能安靜地在一旁等著，等她自己哭累了停下。

其實鳳傾梧并不想哭，只是覺得到了這個份上她要哭一哭。

【不哭一哭顯得我太冷血冷情，等會兒還得去給陳明哭哭，哎。】

陳明？

謝云意眼神亮了亮，她記得那人是林慕瀟安插在鳳北顧身邊準備對鳳北顧下手的暗子。

怎么會哭他呢？

難道……

還沒等她細想，鳳傾梧就已經給她解答了。

【大哥也忒狠了，臉都劃爛了不說，怕看出身高破綻，連腿都給砍了。】

她是真的佩服鳳北顧，這樣的狠事他也敢做，果然是不能惹的人！

陳明死了，對謝云意來說是好事，可是陳明的死狀太過恐怖，她無法將這樣的行徑和鳳北顧聯系在一起。

就在她深思的過程，鳳傾梧哭的累了，漸漸小了哭聲。

錦云見狀趕緊拿過謝云意手里的孝服給她套上。

“傾梧聽話，總得去見大哥最后一面，陪陪大哥對不對？大哥平時對你那么好，你也不想他傷心對嗎？”

謝云意摸了摸她的小圓腦袋，淺笑道。

這么久以來第一她已明白鳳傾梧并不知道自己能聽見她的心聲，所以也沒有戳穿事實，還是按著大家所認為的真相哄騙。

“那……那好吧。”

鳳傾梧心不甘情不愿地撅嘴朝錦云張開手臂，任由她將自己抱上輪椅。

靈堂布置的很倉促但已足夠排場，鳳北昭小小的身影跪在棺材前，火盆里的火光映在他身上，更顯渺小孤寂。

見到謝云意推著鳳傾梧來，他吸了吸鼻子將眼淚憋了回去，聲音沙啞道：“娘，傾梧。”

看他雙眼腫的像核桃似的，鳳傾梧差點兒憋不住笑，但一想到自己身處靈堂，她還是強行壓了下去。

【陳明要是知道自己死后這么有排面，在地底下都得橫著走了吧？】

鳳傾梧嘲諷猛地戳進了鳳北昭的心里，他的難過一掃而空，看著鳳傾梧眨了眨眼睛，嘴角的笑意一閃而過。

沒人看見他藏起的喜悅。

夜里風大，時常卷起火盆里的余燼漫天飛舞，散落一地，謝云意讓人打掃了一遍又一遍，后來瞧他們實在是辛苦，便放他們休息去了。

鳳北昭早就困的抱著鳳傾梧倒在一旁睡著了，錦珠被謝云意留在長意居守著下人，如今她身邊也只剩下一個錦云聊天解悶。

“近一個月瑤兒和阿璇的來往多了許多，今日您前腳剛走，后腳兩人就見了一面，不知說了什么阿璇面色凝重，有些猶豫。”

錦云不敢再說下去，話鋒一轉變得狠戾。

“可需要奴婢和錦珠把人摁了？”

錦云小心翼翼地觀察謝云意的臉色，卻怎么也看不透，對謝云意來說似乎已經沒有任何事能夠在她心里翻起漣漪。

“不必，讓他們完成他們想做的吧。”謝云意搖了搖頭。

還能是謀劃什么，無非就是商量用什么方法把鳳傾梧殺死罷了，可惜他們到死都不會得逞。

在瑤兒和阿璇接觸的第一次，阿璇就告訴她了，所以她并不驚訝。

因為除了她，誰也不知道阿璇是她的人。

當初，謝云懷將阿璇送進了煙雨巷，沒想到阿璇做事認真細致被林慕瀟看中送回了她身邊。

一切總是如此剛好。

“近些時日，你們看好傾梧和北昭，卻也別露出馬腳，別讓人有所察覺，就像往日一樣就好。”

就像往日一樣，等著他們自己上鉤。

她看著棺槨，眼神掠過涼意，壓制著內心深處對陳明的厭惡，將一捧冥紙丟進火盆。

很快，就竄起了火焰，模糊了謝云意的目光。

入夜后白羅寺一如往日寂靜，只是葉天凌卻沒有困意，點著幾盞昏暗的蠟燭，與鳳北顧下起了棋。

雖是下棋，但鳳北顧心里明白，這是葉天凌對他的試探。

“世人都說你是難得一遇的天才少年，今日可否讓我領教領教？”

鳳北顧淺淺一笑，露出不符合年紀的老稱。

鳳北昭眼角微挑，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心頭卻蔓延著不安。

葉天凌遠比他所想的更加強大，這也是他選擇葉天凌的理由。

良久，他終于開口道：“豈敢，只是臣在棋藝上并不精通，怕是要擾了殿下的興趣。”

“能得象山那些大家的喜歡，又何須自謙？你很聰明，知道我想聽什么。”

葉天凌眼皮略抬，冷靜又帶著幾分疏離的目光迅速掃過他的面龐，最后落下他的雙眸，直視著他。

“臣赴前線是為國、為子民，浴血奮戰缺造奸佞所害雙雙跌落山崖，本以為自己也會如他一樣死在無人所知之地，幸而……”他低下頭看著腰間別著的荷包，欣慰一笑。

那時，他以為自己就要沒命了，以為等著他的只有渴死和餓死的結局。

卻在身旁發現了他早已遺忘的荷包，里面是鳳傾梧偷偷替換塞進去的零嘴，那一刻就如同一道光，點亮了他即將熄滅的人生。

于是他將陳明偽裝成他，又被一戶人家搭救，一路上磕磕絆絆地跟著他的棺槨回了京。

或許，便是天無絕人之路，他注定不會死在他們以為的計劃里。